Andre Ken Jakobsson 丹麥政治研究博士後安德裡.肯.雅格布森在做演講(丹麥中國協會提供)
【看中國2019年4月8日訊】(編者註:丹麥政治研究博士後安德裡.肯.雅格布森在丹麥「中國文化協會」近日舉辦的研討會上就中共全球「灰色區域戰略」的專題演講,以下為演講的中文譯文)
非常感謝邀請我參加這次辯論,並讓我有機會談談丹麥和西方在與中國的關係中面臨的一些關鍵問題。
激發我今天演講的動力是出自於一個(大多數國家)廣泛面臨的問題,那就是,我們如何看待和應對在與中國打交道時所面對的的壓力。我將著眼於中國「三戰」學說中提出的方法,這些方法為理解其意圖和運作提供了很好的視角。作為早在1950年就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的第一批西方國家之一,丹麥與中國建立了非常正規和發達的關係。目前兩國間全面戰略夥伴關係的外交關係框架在2008年形成,其重點是加強政治對話,氣候和能源,科研,創新和教育。2017年,通過廣泛的聯合工作計畫,這一合作夥伴關係被「升級到更高水平」。
中國駐丹麥大使鄧瑩去年談到了這種特殊的關係,並強調了繼續保持良好的丹中關係的條件 --- 即「尊重和關心彼此的核心利益和關注的議題,繼續秉承求同存異的精神,追求務實合作......」然而,這一關係不是基於共同價值觀和共同理念,而是建立在利益和權力之上。這也不是對等關係,而是主要強國在面對一個小國。只要丹麥保持「務實」,中國就願意做生意。實際上,這意味著(丹麥)在西藏,達賴喇嘛,人權侵犯以及最近期的拘禁維吾爾族人等一系列問題上的立場必須被限制在能被(中國)容忍的範圍內。
面對(中國)如此強大的力量,丹麥作為一個小國舉步維艱。那麼問題在於:在中國既能提供好處和利潤,同時還會帶來懲罰和代價的這種情況下,丹麥應該如何看待與中國的這種高度不對等關係?有了兩隻大熊貓可以改變這種態勢嗎?由於對保持良好關係的期望會更高,丹麥是否已經準備好失去中國的青睞?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更多地瞭解中國是如何運作的。
首先,我想以一個遙遠但與現實依然適用並高度相關的時間和空間點,來對比現實中新的東西方關係--- 即修昔底德2500年前寫的關於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歷史 --- 兩個古希臘大國斯巴達和雅典之間的戰爭。斯巴達是當時的霸主,但它看到雅典的崛起和其軍事力量的壯大,以及雅典隨之增強的自信心和野心。這引發了對斯巴達的恐懼,伯羅奔尼撒戰爭是斯巴達人試圖遏制雅典崛起的一次嘗試。
這聽起來熟悉嗎?老牌強權面對新的挑戰者?是的,當然熟悉,因為它在歷史上已經反覆發生了很多次,這就是「修昔底德的陷阱項目」----- 研究歷史上權力轉換導致戰爭這一在大學設立的項目的由來。其研究結果令人十分壓抑。這個項目背後知名的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告訴我們,在16個歷史案例中,其中12個這樣的老牌強權受到新進權力權力的挑戰,導致了戰爭。坦率地說,這是非常不利的,而且正是在這種嚴峻的背景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試圖避免在一些人看來不可避免的美中爭霸。習說:「我們都必須努力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大國勢必尋求霸權的觀念並不適用於中國,因為中國不具有那樣的基因。
正如習主席強調的那樣,或許中國目前不尋求霸權是真的。怎麼可能做得到? ----- 美國是現在唯一擁有全球力量投射和軍事實力的國家。然而,中國的力量正以驚人的速度增長:政治,經濟,文化,尤其是技術。這種力量將會也一定會被用來為中共的利益服務,保持其政權的穩定和其不斷擴大的野心上。其中最受矚目的當屬「旨在」推動全球基礎設施的「一帶一路」以及「中國製造2025」等大型項目。這些都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部分,有助於實現習近平在2049年 --- 中共篡權一百週年之際獲得超級強權地位的願景。
與美國和西方直接對抗,自然不會對中國或任何想這樣做的國家有利。而在當前,中國如果這樣做,也必將失敗。對中國來說,西方的聯盟體系和發達的經貿關係至少在目前是不可戰勝的,所以這麼做是不明智的。相反,中國共產黨正在推行另一種戰略,我把它叫做的灰色區域戰略。
現在我們將真正進入今天我所要談的主題。我所指的灰色地帶介於我們西方非常熟悉的兩個狀態(即戰爭與和平)之間。國家關係之間既不是戰爭,也不是和平,而一個灰色地帶,衝突關係低於常規戰爭的門檻。在這裡,一個國家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和資源來實現特定的的政治目標。這意味著所有外交,經濟,文化,信息,技術等手段都不是孤立和無的放矢的,它們被整合在一起為中國的內部和外部目標服務。
早在冷戰期間,美國外交官喬治凱南在1947年就指出了西方的這個盲點,因為不理解這種另類的敵對關係,而造成一個戰略上的缺陷。戰爭與和平很容易判斷,我們知道如何相應行事。但灰色區域並沒有提供一個很容易把朋友與敵人區分開來的政治框架。因此,我們很難理解我們與中國的關係,中國的社會模式與我們南轅北轍,但卻為全球經濟的貿易和發展提供了許多機會。
我們該怎麼辦?
關鍵是要瞭解中國灰色區域戰略是什麼及其運行模式。中國的「灰色區域戰略」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2003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所採用三種戰爭理論:輿論戰,心理戰和法律戰。
讓我們來對這「三戰」理論逐條進行剖析:
輿論(媒體)戰:包括在各種媒體上進行宣傳,破壞對手的意志力,利用對手的弱點,通過積極引導公眾態度,打擊對手,展現出強大的力量,實現並保留主動權,參與公開辯論從而使他們士氣低落。
這包括通過與非洲的重要記者合作,購買媒體渠道以及在全球範圍內擴大中國國營媒體,大力影響他國的人民,用習的話說是 -「作講好中國的故事。
2013年泄漏的中國政府文件中,(中共)直接否定了西方的新聞工作方式,並說「西方的新聞觀破壞了我們國家的原則,即媒體應該貫徹黨的精神」。這種黨的精神現在通過贊助的新聞和付費的廣告來傳播,例如共產黨的《中國日報》出版的名為「中國觀察」的出版物出現在「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每日電訊報」,「衛報」和「新報」和「紐約時報」中。其中紐約時報標明「這些內容是由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日報》支付和創作的。「紐約時報」的新聞和編輯人員沒有參與這篇文章。」我想補充的是:但它確實起到了中國共產黨直接向數百萬西方讀者講述其理念的作用。
就是中國的輿論戰,通過引導外國態度,在思想的戰鬥空間中起到先發制人的作用。在這方面,俄羅斯的虛假信息和武裝力量已經在中國找到了它的對手,只是到目前為止,這些手段主要在國內使用。2017年哈佛大學的一項研究揭示了中國政府如何在2013年造出多達4.48億個所謂的五毛社交媒體帖子。隨著緊張局勢的加劇,這種操控可以並且將越來越多地轉向西方社交媒體平臺。特別中國對格陵蘭島自然資源及其北極貿易路線中心位置的興趣日益增加也將刺激中國在未來對丹麥媒體的投資。
為了應對這一情況,圍繞丹麥媒體中來自於俄羅斯的虛假信息和非法媒體非法輿論操控的的辯論也必須包括由中國帶來的不同類型的挑戰,例如(中國)能夠投資或購買媒體。這是一個新的常態,涉及的不再僅僅是俄羅斯。
心理戰:這是利用甚至製造對手的內部派系來破壞決策,並通過心理操縱情緒來尋求和轉變對方的想法。
操縱心理及情緒的方法有很多偽裝方式。例如,在丹麥,在低端,我們看到哥本哈根的主要購物街充滿了美麗的中國燈籠和裝飾,以慶祝中國新年。這些都是中國國家通過中國駐哥本哈根大使館贊助的。它們得到了哥本哈根市政府的批准。雖然Strøget的大型商店將此視為增加利潤的機會,但他們也聲稱要遠離國際政治。但這裡需要關注的是:他們已經被利用到影響和改變對中國的情緒這個遊戲當中。
或者以孔子學院的案例及其與丹麥教育的合作為例。丹麥南部大學對與中國教師和課程在中國語言和文化的合作說不,因為根據校長BjarneGraabechSørensen的說法,孔子學院不允許在丹麥大學中具有標誌意義的學術自由。然而,仍然有一些丹麥教育機構繼續這種做法,而沒有意識到它背後更大的意圖。
我們還可以關注現階段的主要動物事件:我們如何來看待中國將兩只可愛的大熊貓借給哥本哈根動物園?是關於提高保護瀕危動物和保護自然的意識嗎?不,這是關於「高端」的政治。「著名」的中國熊貓外交就是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所謂的軟實力的最好印證:創造一種社會和治理模式的吸引力,而不是用強硬的手段去逼迫這種忠誠。一黨制共產主義國家對言論自由,結社自由和行動自由的極端限制,除了在近期吸引了一些人,一直不是大眾的理想選擇。然而,經濟增長,有針對性的輿論運動以及「熊貓外交」,是中國用來展示針對西方自由社會法治理念,公民權利和自由貿易的另外一種替代模式。中國政府的主要目的是操縱情感,而這已經帶來了紅利。中國以技術和人工智慧驅動的專制模式現在成為向其他專制統治者的典範。人們只需看看委內瑞拉推出的用於跟蹤公民行為的祖國卡,正是由中國的電信巨頭中興通訊提供支持的。或者現在俄羅斯政治體系進行投票表決的主權網際網路,也是由中國提出的想法。而大力宣傳中國替代西方體系方案的,正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大熊貓的黑白面孔。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針對中共的作法必須採取更有力的行動,不僅在政治層面,而且必須在社會層面加強決策者(對中共做法)的普遍認知。丹麥是美中之間重大戰略競爭的一部分,必須意識到這一點。這需要首先瞭解中國灰色區域戰略的措施和目標,其次,建立對操縱丹麥人情緒行為的反彈和批判性認知。
法律戰:這類行為旨在通過利用法律使對手非法化,利用國家,國際和戰爭法來獲得法律優勢,包括通過取得法律支持以及選擇法律管轄,來確保成功,法律戰中最重要的是採用法律標準,但加以靈活運用,以保護國家利益並同時為對手設限。
從中國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利用西方的尤其是貿易和商業方面的非歧視原則,而西方公司則難以進入中國市場。例如,丹麥公司渴望參與巨大的「一帶一路」項目,但卻發現很難獲准加入。當外國公司真正獲准在中國開展業務時,卻發現將不得不面臨共產黨直接干預內部商業決策,甚至有時不得不接受中共官員擔任有管理實權的職位。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言論自由方面,在丹麥這樣的自由西方社會中,中國的言論幾乎是毫無限制的,而(丹麥公司)所有的言論和文本卻在中國境內受到嚴格審查。在中國的大防火牆背後沒有Google,Facebook,Twitter和Instagram,因為這些公司不願遵守審查和數據存儲法律。
與丹麥密切相關的兩個最關鍵的例子是 1)格陵蘭機場容量的擴展和;2)中國公司華為為TDC(丹麥著名電信公司)提供下一代5G無線網路提供基礎設施的問題。
關於格陵蘭島,很明顯,當涉及中國在格陵蘭的投資和存在,可以在努克和哥本哈根之間開闢一條楔子。雖然丹麥政客試圖輕描淡寫並提倡尊重自主決定,但當涉及到外國和國家安全問題時卻很難做到,而中國的捲入意味著這將是一個長久的問題。2018年,當時的美國國防部長詹姆斯.馬蒂斯警告丹麥國防部長,如果大部分資產為中共國有的中國交通建設公司贏得建設格陵蘭機場擴建的招標,中國將有駐軍進入。顯然,對於丹麥的主要北約盟友美國而言,這是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局面。作為回應,丹麥國家簽署了一項融資協議,因此可以避免令人擔憂的中國債務陷阱外交,但我們仍在等待看中國交通建設公司是否會贏得投標。這就是西方非歧視的法律標準。
在這方面可謂教訓慘痛,中國向非洲聯盟贈送了一個大禮包,無償由中國國有建築公司為其建造新總部。而根據未經證實的新聞報導(因為沒有人想要激怒中國),這使得中國政府可以在2012年至2017年5年之間通過晚上激活伺服器向中國發送數據,截獲非洲聯盟的機密和敏感信息。因此,對於擴大格陵蘭島機場容量的投標,不僅僅是遵守有關獲得和贏得投標的規定的問題。這裡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安全顧慮,來自丹麥盟友的顧慮 ---- 美國和北約對此有何看法?及對丹麥-格陵蘭關係未來的擔憂,更不用說對於丹麥與中國的關係的擔憂。
鑽西方法律空子的第二個案例是華為案。在此,一家中國公司偽裝成類似於正常的西方企業進行競爭,但實際上它嚴重依賴於中國國家權力,而容易受到政黨干預和要求的影響。2017年,中國國家情報法發生了變化,國家可以要求華為等公司秘密合作,這引發西方國家進一步對安全問題的擔憂。長期以來,丹麥不得不處理這些華為安全問題,而我們的美國盟友敦促使我們拒絕該公司。丹麥政府難以做出選擇,因為法律上沒有可以依據的條款來禁止或以其他方式限制華為的參與。在華盛頓和北京之間做選擇,就像被夾在岩石和堅壁的中間,這對於一個小國家來說絕不輕鬆。最終,TDC選擇了愛立信而不是華為,丹麥政府無需公開干預,從而降低了受到中國懲罰的風險。這就是為什麼熊貓仍然可以到達哥本哈根動物園
紐西蘭則是另一個故事。當情報部門禁止移動公司Spark在其5G部署中使用華為時,當局實際上進行了干預。結果是兩國關係冷卻,甚至(中國)國家媒體呼籲中國遊客在本應該是中國-紐西蘭旅遊年期間抵制紐西蘭。阿爾登總理最近訪問了中國,但從最初計畫的一個商業代表團到三個城市的一個星期訪問減少了到僅僅一天的往返,並面臨中國李總理就華為事件而呼籲「公平的投資環境」的敲打。紐西蘭受到了轉眼而至的教訓後,已經開始再次轉向華為。利用事實上西方更為公平的投資環境,華為還提出了一項反對美國禁止在州和聯邦機構中使用華為設備的訴訟 ------ 再一次利用一項在中國完全不存在的法律體系和標準(去鑽空子)。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我們需要認真對待國家安全問題。特別是在涉及關鍵基礎設施的決策時,把丹麥真正可以信賴的朋友放在關鍵位置上,以確保無論在和平還是危機期間都能保證國家和社會的安全和運行。這是一個全新的商業環境,貿易越來越多地為政治安全考量,而利潤不再是唯一的決定因素。需要建立針對外國直接投資的篩選機制並不斷加以完善。
因此,輿論,心理和法律戰爭的這三種戰爭形態正在模糊西方對和平和敵對行動之間的界定,不惜一切來隱藏其真正的意圖,從而渾水摸魚。
這對丹麥這樣的小國家而言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政治環境。修昔底德的著作有一次對當前情勢提供了借鑒。在伯羅奔尼撒戰爭期間,在強大的雅典和希望保持中立的小島梅洛斯之間發生過一個非常著名的對話。雅典人對此毫不理會,雅典人與梅洛斯人的對話已成為定義不對稱權力關係如何運作的參考點。正如雅典人告訴梅洛斯人「強者可以為所欲為,而弱者則只能無奈承受痛苦」。強權是正確的。中國的灰色區域戰略以各種形式來證明這一點。而斯里蘭卡因陷入債務陷阱而被中國租用99年的漢班托塔港口這一臭名昭著的案例,就是中國行使這一戰略的例子之一。
讓其他國家增加對中國的依賴,從而採取符合中國利益的行為正成為一種運作模式。歐洲那些正在經濟上掙扎的國家視其為一個特殊的機會。希臘是一個例子。在金融危機動盪多年後,歐盟不斷增長的懷疑態度讓中國在比雷埃夫斯港的投資特別受歡迎。希臘隨後在歐盟對中國侵犯人權行為的批評投否決票,據紐約時報報導,希臘議會外交和國防委員會主席,2017年執政的Syriza黨成員科斯塔斯杜齊納斯對此如此評價:「當歐洲人像中世紀的水蛭一樣對希臘採取行動時,中國人不斷把錢帶來。」杜齊納斯先生說,中國從未明確要求希臘支持人權投票或其他敏感問題,但他和其他希臘官員也承認無需明確要求:「如果你潦倒時,有人打你,有人給幫你 ------ 當你可以做一些回報時,你會幫助誰,那個幫助過的人你還是打耳光的人?」
這就是丹麥必須謹慎行事的現狀。接收兩只可愛的大熊貓是在增加風險,因為中國對實用主義和忠誠的期望只會上升。因此,對與引言中的提出問題的答案就顯而易見,是的,丹麥已經陷入了困境,因為未來的選擇總會令中國失望。丹麥需要好的朋友和盟友才能應對由此產生的(中共)灰色區域戰略的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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