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治下的大漢王朝曾經北征匈奴,西征大宛。(繪圖:Winnie Wang/看中國)
上篇談過漢武帝北征匈奴,這一篇繼續說西征大宛。戰爭起因與馬有關。在西域大宛國的貳師城有一種寳馬,名為汗血馬,傳為天馬種,可日行千里。漢武帝聽說後,就派使者持千金及金馬,去大宛國求馬。但大宛王拒絕以寳馬換千金,又使人半路劫殺漢使,取其財物。於是,漢武帝於太初元年(西元前104年),派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征大宛。太初三年,大宛人殺其王以降漢,獻馬三千餘匹,其中最上成的汗血馬幾十匹。太初四年,李廣利大軍回到漢朝,封海西侯。這就是漢武帝西征大宛的大致情形。
關於漢武大功是否是窮兵黷武,西征大宛似乎比北征匈奴引起更多爭議。其一是因為戰爭耗時漫長,前後共歷四年。其二是因戰爭勞師動眾,傷亡甚多。其三,戰爭因馬而起,甚至得出漢武帝愛寳馬,求之不得,就發兵奪馬之類的印象。
正如上一篇談北征匈奴的思路一樣,我們不能脫離當時的背景,還應把這段戰爭放回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中去看。關於這場戰爭,的確是曠日持久,勞師動眾,但關於第三點,也就是戰爭的起因,還不是幾匹馬這麼簡單。
漢武帝為何愛寳馬?
那麼,這裡就牽涉到一個問題:漢朝馬政。什麼是馬政,用現在的話講就是養馬政策。唐杜佑《通典》有載,漢武帝時官方大的養馬場有六個,叫六廐,分別是未央、承華、騊駼、龍馬、輅軨、大廐。每處都養馬萬匹。又說,漢武帝承文景蓄積,海內殷富,廄馬有四十萬匹。可見當時養馬規模之大。漢朝如此重視馬政,是因為馬在當時的一個最為重要的意義是軍用。如《後漢書》中所說「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上篇我們談到,漢朝自立國之初就為匈奴侵擾不斷,但卻無力舉兵相向。其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馬匹不足。而匈奴雖無漢地財帛,卻是馬匹如雲。所以漢武帝即位後,為伐匈奴而養馬備戰。不只官方養馬,還鼓勵百姓養馬,如此才得以組建大型騎兵團。
漢朝抵禦匈奴最重要戰役皆由衛青、霍去病在元朔至元狩年間完成。他們對匈作戰無論是長驅深入,還是閃電奇襲,靠的都是騎兵。最後於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終於將匈奴單于逐出漠南。此一戰後,漢朝馬匹在經年戰爭中傷亡亦甚慘重,不能再組建大型騎兵。於是只得休兵,不能乘勝追擊,未能達到使匈奴臣服,從根本上改變匈奴與漢朝的對抗關係的先期目標。
可見馬政對漢朝之重要,直接與國防,與抗匈有關。漢朝重馬政,就如同今人重國防。漢代朝廷要養馬,就如今天國家要生產武器。
既然養馬是為抗匈,那麼就不只需要數量充足,還需要提升馬匹的質量,也就是品種。所以,寳馬對於漢朝而言,不是養在御花苑的消遣之物,而是提升軍隊戰鬥力的重要資源。
《史記》《漢書》中諸多記載都可看到漢朝人對寳馬的重視。如漢朝曾得到渥窪寳馬,當時剛樂府剛剛設立,於是為之作歌。歌曰:「太一貢兮天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之後,漢朝伐大宛,得到千里馬,又為之作歌:「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此外,漢朝通使西域時,彼此也常以馬匹作為禮物互相贈送。這種互動幾乎可以等同於今日友好國家間的技術交流或軍事互助,寳馬品種的引進,就如今日引進先進武器或技術。而基本的國防得到保障後,外交的發展,文化的交流,等等意義也就盡在其中了,漢朝的馬就這麼重要。
西征大宛的得與失
瞭解馬政之重要,會對西征大宛有更為深刻的理解。更何況,大宛人劫殺漢使在先,這是漢朝出兵的直接原因。至於說這場戰爭值不值,就要看考量的角度。如果僅就戰爭本身之得失,考慮到漢軍人馬的死傷,戰爭時長,國力消耗,最後得到三千匹馬,的確有些得不償失。但如果站在抗匈奴與通西域這兩個更為宏觀的角度去考量,也許會看到更多。
先從抵禦匈奴的角度上看,西征大宛有三重意義。
其一,戰事因馬而起,而馬政於軍事國防之重要,前已述及,這也是西征大宛對於北抗匈奴的第一重意義。
其二,彼時匈奴與漢朝戰事再起,匈奴兵來勢洶洶,就在李廣利征大宛的同時,匈奴人在太初三年入定襄、雲中,殺略漢朝數千人,破壞漢朝在塞外修築的用於國防的亭障。又入張掖、酒泉,殺都尉。而此時漢朝抗匈名將霍去病、衛青都早已去世,形勢很是危急。正如漢武帝所判斷的,如果西征大宛半途而廢,不僅西域諸國失控,匈奴人也會乘勢而至,漢朝危矣!由此亦可知西征大宛之勝負已經關係到漢朝的安危,可謂至關重大。幸而天祐大漢,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漢軍兵破大宛,加之次年冬,匈奴呴犁湖單于死,其弟且鞮侯單于初立,且鞮侯懾於漢朝兵威,自稱「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並歸還被扣留在匈奴的漢朝使臣,使得漢朝從一場軍事危機中轉危為安,而漢匈的緊張關係得以暫緩,此其第二重意義。
其三,西征大宛,可視為廓清西域之路的一部分,而漢通西域,且不說其於後世的文化意義,僅就當時而言,通西域之第一要義正是為了抵禦匈奴,所謂斷匈奴之右臂。所以不惟武帝一朝在堅持不懈通使西域,後世的昭帝,宣帝也都是一以貫之,最終收效甚偉。限於篇幅原因,這裡不再贅述。
再從交通西域的角度上看,西征大宛也是影響甚大。當時漢朝已與西域互通往來,互派使臣。但漢使在途中被劫殺的事常有發生。漢朝出兵西域以征不服,正是其進一步廓清西域之戰略需要,最終目的是以武止戈,這與匈奴為劫掠而南侵是截然不同的。此外,漢朝破大宛,兵威西逾蔥嶺,李廣利在回軍途中,西域諸國紛紛派遣宗室子弟入漢朝見,並以質子身份居留漢朝。漢朝也派出眾多使者,遠赴大宛以西的更遠方諸國,宣告漢德,以廣聲威。西域人在長安學習漢朝文化藝術,典章制度,也將西域的物產,藝術,文化帶到中國,長安成為一個國際化都市,並不是從唐代開始,而是自漢武帝時代就已初具規模。這些對於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神傳文明之傳承來講,意義至關重大!
此外,還需說明的一點是,這個世界是正負同在的,任何事物都是利弊同存的。我們要做的並不是偏執於某一面,去否定另一面,我們要做的是看到事物的負面,也看到事物的正面,我們需要就事論事,也需要超越事情的本身去看其更為深遠的影響。至於歷史本身,不是用來成一家之言的,不是用來批判研究的,不是用來聊助談資的……歷史的鋪陳,不論有多少的不盡人意,卻是層層天意的安排,而他所要烘托的主題,則是最高的天意──對此,我們只有憑心去領悟,有所為,有所不為,才不枉在這場大戲中客串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