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7年12月4日訊】1
給兒子找了半年幼兒園後,我決定自己辦一家幼兒園。
在此之前,我找了家附近好多個幼兒園。我對幼兒園的環境沒有什麼意見,只要溫馨乾淨整潔就行。只是,每次跟一些幼兒園接觸時,他們總是會給我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一上來,首先是問你,戶口在不在這兒?是不是這片區的?園裡的孩子在他們口中,就是一個人數。我聽不到對孩子的關心。
我也跟附近的家長打聽,有人無奈地對我說,只要能有個地方上就行了。
還有一個操心的家長,自從發現幼兒園附近有個角落能望見孩子上課的教室後,經常趴在那兒錄視頻。
據他觀察發現,這家幼兒園看管孩子的方式,就是讓他們乖乖地坐在那兒,看動畫片。不看還不行,有一次他家孩子不願意看,還挨了訓。但就這樣的幼兒園存活得好好的,家長還費盡心思想把孩子送進去。
我還聽一些後來應聘我們幼兒園的老師說,在一些大園裡,老師不希望孩子在幼兒園大便,以至於孩子拉在了褲子裡。因為一個孩子大便,就會佔據一個老師的精力,只剩下一兩個老師看管剩下的二三十個孩子。一些老師的做法則是讓孩子少喝水,少上廁所。
針扎,或用牙籤戳孩子,是我接觸到的很多老師都會提到的事。如果用粗一點的東西戳,則很容易就捅出淤青。還有揪著孩子往牆上推,可以嚇唬住孩子,但是又不會在孩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除此之外,很多公立幼兒園的老師都收紅包收得理所應當的,非常非常普遍。
但刺痛我的,還是我和我的女兒,相隔近30年,在公立園和私立國際幼兒園裡受到過同樣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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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於1977年,在1980年代初上了幼兒園,當時進的是遼寧省最好的公立幼兒園。
我記得那個幼兒園很大很大,甚至有一間小電影院,小朋友常在那兒看動畫片。那時,能進這家幼兒園的要幺爹媽是市領導,要麼就是托關係進來的。
我的童年陰影也是從那裡開始的。
那時我們是全托,週一到週六都住在幼兒園裡,週日再由家長接回家去。一天晚上睡覺時,我還沒睡著,剛跟隔壁的小朋友說了幾句話,巡房的老師來查寢,一下就把我們拎了出來。
她讓我們在那條過道裡罰站,一下把我們全身的衣服都扒光,剩下小內褲。有男孩,也有女孩。樓道裡光線很暗,我很恐慌,也很委屈。直到現在40歲了,我還記得幼兒園裡那條黑黑的樓道。
老師還對我們說,你們回到家裡說了什麼,老師都能聽到。回家後,我乖乖聽話照做,什麼也沒說,坐立不安地,總覺得老師都是千里眼、順風耳,一舉一動都能被她看見。
這件事我從來沒跟父母說過。那時每週六放學前,老師都會教我們,如果爸爸媽媽問你在幼兒園吃得好不好,一定要說吃得特別好,問你好成什麼樣,一定要說天天都吃撐到嗓子眼兒了,手還要這麼比劃——
她用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我至今還記得老師的那個動作。
將近30年後,我女兒出生了。
當時我在外企做管理,把心思都花在工作上了。後來給孩子找幼兒園,就在家附近找了一家最貴的國際幼兒園。當時的判斷就是價格越高,對孩子可能越好。
女兒上幼兒園之後,我對她的班主任是完全信任的。李老師的外形很可愛,也挺招孩子喜歡。我常常出差到國外,給她和她女兒買吃的用的,逢年過節都送禮。這些我都沒跟其他家長說過。她對我女兒的反饋也特別好,會單獨給她寫日記。
我一直以為她是一位好老師。後來有家長說她會把孩子關進小黑屋,對她有意見,她都會打電話向我哭訴,說家長把她告到幼兒園總部了,說自己有多麼委屈。我當時就覺得怎麼可能呢,心里特別心疼她。
因為我在家長群裡人緣好,就幫著她給家長做工作。我說你們不要聽孩子的一面之詞,孩子那麼小,知道什麼呢?後來李老師發展得很快,一路做到了園長。
直到幾年以後,我才知道自己當時是有多麼愚蠢和武斷。
有一次我開車載著女兒去商場。坐在後排的她說,媽媽你怎麼沒有早點開幼兒園,你要是早開了,我上了這個幼兒園有多好。我說,你那個幼兒園不是也挺好的嗎?她突然,「唉」,嘆了口氣。
要是擱以前,我肯定會對她說,唉什麼唉,知足吧你,老師多好,直接就把她打壓下去了。直到自己開了幼兒園後,我才發現很多幼兒園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好。
我通過後視鏡看著後排的女兒,我說欣欣你可以跟媽媽聊一聊嗎?她說那個時候午睡必須得睡著,如果不睡著的話,老師會罰我們。
我說怎麼罰你了?她說,會站起來,把我脫光。「有一次天氣太冷了,我就把衣服穿上了,老師過來直接把我的衣服扒了下來。」
我問她是哪個老師,她告訴我,就是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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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經歷,又發生在孩子身上。我總覺得現在的老師跟以前的老師不一樣了。
那時,我確實寧願選擇不相信那些事情。因為我太忙了,好不容易給孩子選好了幼兒園,沒有時間和精力再選了,只能選擇信任老師。
女兒剛上小學時,我恰好離職,機緣巧合收購了一家英語機構,教女兒和其他小朋友英語。寒暑假時,不少幼兒園的寶寶來我們那裡上課。加上那會兒剛好在幫小兒子找幼兒園,我常常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幼兒園。
我經常聽到很多教育專家和老師說,對現有的幼兒園不滿意。最後,我決定乾脆自己開一個小的家庭園。我的兒子就成了我幼兒園的第一個學生。
籌備家庭園的過程很艱辛。我到處諮詢教育界的朋友和各路專家,問過北京教委怎樣能拿到資質,通過審批需要符合什麼要求。
首先是硬體設施方面,照著教委規定的幼兒園建築面積,我托中介找場所,最後只找到一個地方,一年的租金是800萬元。我當時一看就給扔一邊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並不想要一個多大的園。
普通幼兒園是很難通過相關部門審批拿到資質的,關於家庭園的標準更是一片空白。在這個過程中,我才發現,北京有很大比例的幼兒園是沒有所謂的資質的。
最後,我只能依托自己的英語培訓機構,在小區的樓裡再開一個家庭園。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商業地段,我的房租從以前一個月3萬多,漲到了現在的七八萬。學費也從剛建園時的每月7000多,漲到了8000多。
還有,想做這種家庭園的試驗,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家長向同一個目標,來培養我們的孩子。家長是要面試的,僅是有錢的「土豪」,也是不行的。送孩子來我們這的家長,主要是企業高管、海歸等,他們首先得認可我的教育理念才行。
我們有繪畫課、武術課、舞蹈課、游泳課、圍棋課、音樂劇課等等好幾門課程,老師都是從專業機構請來的,音樂劇課的老師還是百老匯的最佳男主角。
以前我上幼兒園時,因為人數太多,老師給我們洗屁屁時總洗不乾淨。我記得那時我的小屁屁總是特別疼特別痒。實在忍不住了,我就趁廁所裡沒有人的時候,趕緊溜進去把門關上。用手捧著水給自己洗屁屁。我很難受,總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錯事。
但是,在小園裡,10個老師有充分的精力照顧17個孩子。
上課時,孩子回答不上來問題,老師可以慢慢地等他說;中午不願意睡覺了,老師可以給他講故事;想拉大便了,老師就帶著他們上廁所,還會觀察大便的外觀,反饋給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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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式幼兒園成本非常高,包括房租和老師的費用。第一年,我就賠了將近10萬。
找老師也是個難題。我這裡的主班老師大部分是研究生,最低學歷是本科。生活老師主要來是大專和中專畢業,大部分都是通過熟人介紹來的。
那些從學前教育專業畢業的研究生老師來當幼教,主要是因為自己愛孩子。事實上,他們的同學,幾乎沒有幾個選擇從事幼教的,大多都轉去了人力資源等行業。有段時間缺生活老師,我就自己帶孩子,天天刷廁所,都沒問題。
老師是不是真的用心帶孩子,很容易看出來。打個比方,比如給孩子穿褲子,如果真的是愛孩子,提上去之後,還會摸一摸小內褲有沒有穿平整。大冬天的,小朋友有沒有尿到褲子上,如果尿了就要換,換了就要重新洗,多出來一系列的事情。不愛孩子的,褲子一提上去,晚上家長來了,褲子干了就行了。
我也遇到很多焦慮的家長,把孩子照顧得太過度了,一會兒冷也不行,一會兒熱也不行,一會兒開空調不行,一會兒關空調不行,對老師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有的家長過來,擔心我這個家庭園到底能辦多長時間。有的覺得我這裡費用高,畢竟公立園便宜,而我這裡一個月要8000多塊。有些家裡的老人就會覺得,家裡的孩子上幼兒園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
因為辦這種家庭園,成本實在太高。我們給教師的工資都是很高的,比一般幼兒園都要高,有的甚至高很多。我不會虧待每一個老師,每年還會給老師漲工資,年底也會給他們感謝金。幼師的待遇是急需提高的,否則就更沒人做了。
我又擴建了,增加了新教室。還要盡量選擇環保的材料,而且是特別輕的裝修,但是家長仍舊很敏感,總就不放心。為了讓家長放心,我特意請了環保機構來檢測,還拿出空氣質量檢測報告,家長還是不放心,說不行不行的。
在幼兒園安裝實時監控的攝像頭,我是反對的。一個正常人,所有的工作都被幾十雙眼睛監控著,時間長了心理難免會扭曲。同一個行為,老師和家長的理解是不一樣的,有時孩子自己在玩,老師會覺得很好啊,提高專注力。結果家長看到這一幕,就哭了,說你們都不管我家孩子,我的孩子是被孤立的。
我覺得大家都是受害者。幼兒園付出這麼多努力,家長卻心存懷疑。現在,幼教這個工作被妖魔化了。本來作為家長就容易焦慮,最近一些事出了,以後就更焦慮了。
我也是從家長轉變成幼師後,才慢慢理解了幼師這個行業。看到最近幾起幼兒園虐童事件的時候,我們幾個老師都快哭了。
幼師在教師行業裡原本就不受待見。他們那麼辛苦,好形象卻一直沒有建立起來。評論裡都說,做幼師都是學習差的,什麼都考不上就去考幼師,把幼師隊伍說得很不堪。
唉,我也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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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也不知道女兒有沒有完全從陰影裡走出來,而我自己都還沒走出來。
女兒現在挺內向的,我覺得幼兒園對她有一定的影響。她原本表達能力很強,一歲7個月時可以背60多首唐詩,2歲時她就會對著小魚作詩。但是上了幼兒園後,她的這些靈性沒了,變得不那麼快樂活潑。有時她告訴我,電視臺來園裡挑小演員,或有外國人來參觀,老師就會說,她給班級拖後腿了。
這句話挺傷我的。
我至今記得,那天開著車,我的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我問女兒,你為什麼不告訴媽媽?她眼睛望向窗外,難過地說:「我不想說,也不知道怎麼說。」
她的表情在我心裏留下了特別深的印象。我沒有回頭,繼續開車,不想讓她知道我哭了。
兒子的情況則讓我欣慰。前陣子他感冒了,還哭鬧著要去上幼兒園。後來,女兒幾次對我說,弟弟多幸福啊,可以上你的幼兒園。我也只能盡量說一些積極的話,不讓她回憶起以前的事。
當然我不知道這樣說有沒有用,可能又是另一種逃避。
我的幼兒園就這樣繼續運行著,算是我比較理想的模式。這種模式,確實耗費很多精力、資本和資源,而且我們可能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在「灰色」地帶裡。取名字時,我也把「幼兒園」改成了「學園」。其實跟你們講這些,我也挺擔心的。喲,別來查了。
有時,家長會替我們說話,有時候小區裡有人問,這是一家幼兒園嗎?家長就會回答,這是一家早教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