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下屆總統川普(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6年11月13日訊】川普(特朗普)是怎麼贏的?
當選舉結果出來時,想必跌破很多人的眼鏡。在社交媒體上,更看到幾乎一面倒的哀號、崩潰及慘叫。
甚至,有的臺灣朋友間,竟然因此興起了小小的「刪除好友」潮。讓我不禁想起臺灣每到總統大選時,必定出現的「盛況」。
我從美國總統兩黨初選以來,就常和朋友們討論選情,也不時在換日線上發表一點自己的觀察和看法──我一直認為川普有勝選機會,7月時我更覺得川普真的能贏。接著在選前,我又忍不住概略地整理了這幾個月來的觀察,寫了《「覺醒鄉民」的逆襲,與「美國夢」的矯情》。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關係,從選舉過程中,到今天選舉結果出爐,有的朋友戲稱我為「半仙」,也有些較不熟的朋友或讀者,認為我是鐵桿的「右派川粉」。
別誤會,其實我並不支持川普個人,嚴格說起來我是支持沉默的選民。之所以花了這麼多力氣,發表與臺灣、美國等主流媒體相比,較為「另類」的觀察與想法,理由很簡單:
我當然反對川普種種歧視性的言語,和不負責任的誇張言行;但我也同樣不願見到另一種形式的霸凌──媒體、大眾用「政治正確」之名,行壓迫意見不同者之實而已。
此外,我其實也沒有「神准」預測選舉結果:我認為川普有贏的機會,但我沒有想到他會贏到連選舉人票都可能破300,也拿下80年代後,共和黨就沒再贏過的威斯康辛及密西根州。
如今,既然選舉勝負已定,明天過後太陽依舊升起,我想應該是時候,在大家情緒稍微平復之後,為大家解釋一下這段時間觀察美國選舉,我所發現的蛛絲馬跡。
支持里根的民主黨員
川普這次選舉的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把共和黨的基本盤找回來。我在上週時有約略為大家解釋共和黨的三本柱,川普這次選舉和(反正不會投他的)東岸菁英大唱反調,力圖穩固另外兩大基本票源:「護家盟」與「覺醒鄉民」。
但在這篇文章上架後,有一位一樣與我關心美國政治的朋友指出,我遺漏了另一個共和黨重要的潛在票源,那就是所謂的「里根民主黨員」(Reagan Democrats)。他說得沒錯。事後看起來,這次川普致勝的原因,就是里根民主黨選民「回鍋」了。
美國前總統里根,是近代共和黨的「神主牌」。他也是卸任後順利交棒給副總統的少數範例(另二則是20年代的Harding J→Coolidge→Hoover,及40年代的FDR交棒杜魯門)。
其實,里根與川普參選的過程有些許雷同:在1980年選舉時,里根在民調上多半落後卡特,而他在黨內也被以福特為首的「洛克斐勒共和黨」等東岸共和黨菁英否定,認為他在政策上太過保守,一路看衰他。
但里根卻從民主黨的地盤挖牆腳,最後取得勝利。而這一群「倒戈」的民主黨支持者,也因此被稱為Reagan Democrats。
里根民主黨員是一群以密西根為主,分布在五大湖區的白人選民。這些人其實可以歸類於我前文所提的「覺醒鄉民」或「工會勢力」。
更深入點解釋,是這些人平時因為工會(民主黨的大票倉)的淵源,多被歸類於民主黨旗下。但他們由於出身背景的關係,在社會議題上(如宗教、家庭觀念、平權意識等),多半比都會民主黨員保守許多。說白一點,他們其實只認同民主黨所推動的社會福利政策而已。
在70年代,美國社會開始開化,但經濟則在卡特時期歷經了石油危機,傳統工業區開始步入衰敗。里根與其競選團隊,發現這一群白人選民對民主黨產生了疑慮,於是以經濟發展、恢復就業等政策支票號召,加上草根的溝通方式成功「拔樁」,讓他在80、84年接連獲得勝選。
但是這群選民,在美國經濟轉好,克林頓(先生)打著溫和左派路線下,被民主黨成功收編歸隊。民主黨也因此重新建立起東岸,五大湖區難以撼動的「藍牆」(blue wall,藍色為民主黨代表色),讓共和黨自90年代後的屢次總統大選,都選得非常辛苦,總得票率只在2004過半(這次也沒有)。
「那些你不知道的平民偶像」相挺,川普打破藍牆
川普想勝選,必須要打破這面「藍牆」。因此重新找回這一群Reagan Democrats,成為他的首要目標。但他剛開始的目標很保守,只希望能成功翻盤賓州,跟近年來「藍化」的維吉尼亞州,(後者因為希拉里‧克林頓提名維吉尼亞州參議員Kaine而作罷。)
先插句話,這次選舉結果,有許多看來無法接受結果的「一日觀察者」會認為,這是美國「選制不公」造成的,「明明希拉里的全國總得票數較高,為何竟是川普當選?」
我認為,的確美國總統大選的選舉人制度,各州「贏者全拿」的方式,一直不無檢討聲浪。但如果相對熟悉美國的聯邦體制和歷史(我們總習慣說美國美國,但其實是The"United States"of America),就會瞭解到,選舉人票制度的精神,是為了保障小州的權力/權利。
不一定恰當但最簡單好理解的舉例:試想像一下,如果今天中國民主化,各省獨立但組成聯邦,各位覺得今天要選一個「民主中國聯邦大統領」代表各省利益,若你是小省的居民,會希望這場選舉選出來的人,是省內的共識公推,還是考慮「十三億人的感情」?
插播結束,回頭來看一下川普的策略。那麼,在這些Rust Belt Blue Wall州的選民結構,按照族群來劃分的話很簡單,就是白人為首黑人為輔。而川普除了過去十年成為電視明星外,他其實也一直耕耘他在藍領白人中的地位,甚至還曾客串在這族群中非常受歡迎的WWE摔角。
這次選舉,我們在臺灣看到的,是許多好萊塢影視明星為希拉里站臺。但是大家沒發現的是,美國所謂的「平民英雄」,其實都是支持川普的。
例如很多臺灣人不知道,國家大學體育協會(NCAA),尤其NCAA美式足球,在美國養不起職業球隊的小州,重要性大概僅次於耶穌。而這次美式足球教練如Lou Holtz,Mike Ditka皆為川普站臺,而選前一天川普更在位於波士頓近郊的New Hampshire宣讀NFL新英格蘭愛國者隊教練Belichik寫給他的公開支持信。其他鄉村音樂的歌手如Kid Rock,也都在川普活動中駐唱。這些人對地方選民的號召力,對亞洲只認識好萊塢及紐約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
在政策上,川普則主打經貿「重啟談判」(是否有點熟悉?),以保護國民就業及安全為主軸,主張重新審視移民政策,民主黨藍牆內重新召喚了這些隱性的白人選民。正如同拍攝《資本主義愛情故事》(Capitalism:A Love Story)記錄片批判華爾街的美國大左派導演Michael Moore所說,川普代表了這些藍領白人的聲音,他願意代表他們的利益向車廠嗆聲,讓投給川普成為他們對「財團」(是否又是一個熟悉的名詞?)最大的憤怒。
川普分化民主黨鐵票區,破解歐巴馬「致勝方程式」
這半年來,我一直對川普的競選造勢行程感興趣,因為他去的地方都不是大城,而是中小型的工業城市。這些城市是我身處於波士頓象牙塔時,從來沒有聽過的地方。而在我Google map、Wikipedia這些地方後,才發現他們的共通點皆是在「主流觀點下」,經濟「不進步」(重工業,製造業),族群「不正確」(白人)的地方。
在這策略逐漸發酵後,他也迫使希拉里回防密西根,甚至還去了希拉里從沒去到的Wisconsin(威斯康辛州)、Minnesota(明尼蘇達州),這些讓當地人作夢都不會想到,竟然會有共和黨人在總統大選時,會去造勢的地方。
川普的另一個重點,就是瓦解「歐巴馬聯盟」(Obama coalition)的致勝方程式:黑人選民。自8月開始,川普就開始進行他的「Inner city請益之旅」。
他說,如底特律等衰敗的城市長期處於民主黨「統治」,但是民主黨完全忽略了他們的權益,僅是用社會福利「策略性綁樁」,每4年回來跟他們要選票,這些人已經退無可退,"what do you have to lose?",不如試試支持他。
當他開始這些活動時,主流媒體嘲笑他在演戲,以一個白人身份,對弱勢黑人族群講這些話。但選舉終究是現實的,只要黑人族群不支持希拉里,就算只是不出來投票也好,都能成功壓抑歐巴馬的致勝方程式。
與之前的菁英共和黨候選人不同的是,先前小布希選擇開發的族群是拉丁裔選民,McCain及Romney在少數族群上,則對這些大城中的少數族裔完全沒有著墨,導致慘敗。
這次選舉,在川普花了非常多時間心力經營下,在如Ohio(俄亥俄州)及Michigan(密西根州)等州,造成民主黨的大城市票倉,票數沒有開出來,先撇開希拉里本身的受不受歡迎不說,至少川普的策略是成功的。
那拉丁裔呢?媒體一直放大川普對拉丁裔諸多瘋狂的話(如知名的筑牆說),但是其實這不過是精算過後,為了博取選票、分化族群的聳動語言而已。(而說到為了選舉分化族群,我不禁再一次想起臺灣)
其實,川普早已做好犧牲拉丁裔的準備。因為在墨西哥邊境的州,不是共和黨鐵票州、就是民主黨鐵票州(California加利福尼亞州、Arizona亞利桑那州、New Mexico新墨西哥州、Texas德克薩斯州)。在投票意向幾乎是壓倒性差異的地區,他完全沒有必要花太多時間經營。
那佛羅里達州呢?拉丁裔居民居多的Florida,不是最重要的搖擺州嗎?
在這裡,川普看準的是美國的拉丁裔移民,因為原國籍的不同,在政治光譜上也有不同的立場。舉例來說,佛羅里達有不少的古巴裔美國人,他們移民美國,多是因為被卡斯楚迫害。但歐巴馬第二任期的一個重要「政績」:與古巴的全面解凍,早已得罪了許多古巴裔選民。
川普更因此,早早獲得了「豬玀灣事件老兵協會」等組織的支持。所以在拉丁裔選民上,川普交給之前在初選敗給他的古巴裔參議員盧比歐「固樁」,他則顧好白人佔絕大多數的佛北(Florida Pan Handle),他就有可能險勝。在亞利桑州,則是與菁英色彩較濃厚的McCain保持距離,慘勝即可。
再一次強調,如今選舉既然大勢已定,我其實也如前面所說,沒有預期到如此大幅差距的結果。因此絕對沒有任何「事後諸葛」,或嘲笑選前誇誇其談,選後自圓其說的「評論家」們的意思。會「補刀」寫這篇文章,只是想分享自己一路以來的一些觀察、思考與心得,希望遠在臺灣的我們,也能多嘗試自己觀察、自己獨立思考,關心結果足以影響全球的美國政局。
早已不被信任的「主流媒體」
再來,談談美國(與全球)知名的主流媒體。
現在很多人質疑,各家國際媒體民調,不是一直是民主黨領先嗎?
其實這8年下來,主流媒體已成為民主黨立場的回音,從希拉里競選總幹事的外流e-mail就能看到,美國主流媒體早已選邊站了(有興趣請查閱檔案龐大的維基解密),讓他們自己也喪失身為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從新聞到夜間脫口秀(從Jon Stewart到他的子弟兵如臺灣人常轉PO的John Oliver),美國主流媒體幾乎從早到晚,24小時不間斷地都在嘲諷右派和「鄉民」,到最後連他們也沉溺在自己的同溫層裡。
不是沒有民調顯示川普領先,只是如果是他領先,媒體就會「自動修正」,依照歐巴馬連任時的選民結構做「微調」,或是依據自家解讀,如川普顯然得罪了拉丁裔選民等,而擅自把共和黨其實仍然穩定的票倉,顯示為「選情緊張」。
2008及2012大選,最準確的民調IBD(Investor's Business Daily),或是做出川普穩定領先的民調像是LA Times Dorsife,則被直接歸類為「不準確」。
我們身在臺灣,主流媒體自己沒有看到的是:其實在美國,民眾對媒體的信任度已低到32%。許多川普的隱性支持者接到民調時,不是拒絕表態,就是號稱支持第三勢力或甚至希拉里。
倒是有一個叫做Trafalgar的民調很有趣且值得一提,它透過電腦詢問受訪者:「請問你的鄰居支持誰」,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準確結果。這個民調的設計,表面上在問鄰居,其實是為了突破擔心支持了「政治不正確」的川普,不敢表態的選民心防。
Trafalgar的民調
在選戰前夕,他們做出了川普領先賓州的爆炸性民調。當然不意外地,主流媒體在當時給了他們"C"的準確度,並把它「修正」為HRC+1。現在看起來,格外諷刺。
大家千萬不要以為美國媒體有多進步高尚、客觀中立。其實臺灣人常戲稱立場鮮明的「統媒、重工」或是「三民自」,在美國同樣如此,只是被換個名字如"Liberal Media"跟"Alt Right Media"而已。
更諷刺的是,選前許多主流媒體,不斷逼問川普願不願意接受選舉結果,然後大肆報導川普說他會贏,如果選輸就是「被奧步處理掉了」。但同樣的問題,卻從來沒有人去問希拉里。選後,率先開啟這個議題之一的保守派電視台大眾(FOX),老牌的主播Chris Wallace公開反省,他沒按照平衡報導原則,也反問希拉里這個問題,是自己的疏忽。
不過「反省歸反省」,我們看看美國主流媒體面對昨天希拉里,為何沒有在選舉結果底定時,依循往例,第一時間出面承認敗選,也沒有多做什麼撻伐。而在選舉的激情後,川普昨天在勝選感言也一改過去乖張言行,呼籲美國必須重新團結及療傷。但在媒體上大家看到的,應該大都是「加州準備脫美」的消息,或是加拿大移民官網被癱瘓的新聞。
民主並不完美,但民主可貴之處就是有自我調節機制。
最後,我想稍微嚴肅一點,談談我對民主的一點點想法。
或許,在選戰的激情中,我們常常都忘了,民主的真諦就是包容多元,尊重不同的意見,但是最後仍要在現有的遊戲規則下,進行民意的表決。用遊戲規則下多數人的決定,作為「全體」的決定。
為了在遊戲規則內勝選,不同候選人各出奇招、各有自己的競選語言與訴求。不夠包容、不夠尊重,是激情下的必然。但我想我們仍然應該清楚的認知到,如今的民主選舉,最基本的底線除了法律之外,還有一個大前提:不論種族、性別、出身、背景、教育程度、知識水平,一人一票,沒有人的選票比較「高級」。
別忘了,不論在美國或臺灣,我們所享有的上述民主,都是無數前輩用鮮血甚至犧牲生命換來的。
對美國這些藍牆下的選民來說,這次他們手中的一票,或許正如Michael Moore所說:「這是他們與華爾街、與華府唯一平起平坐的時刻,所以他們要表達心中的憤怒」。川普的當選不是偶然,就像臺灣的再次政黨輪替一樣,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這就是民主選舉的結果。川普當選後自己也說,他知道當選之後,才是挑戰的開始。
所以,在急著定義這次選舉結果是「美國弱智化」、「民主的危機」,甚至「民主的敗亡」之前,誠心建議大家不妨先去看看,法國人類學家托克維爾所撰寫的《民主在美國》一書,或許就能更瞭解美國這一個以個人主義、以宗教信仰、以拓荒精神立國的國家獨特性,和他們對這些基本價值的執著。
我們也不妨一起想想,當選前我們嘲笑對手等著選後「崩潰」、選後「跳海」,或者一定不會接受選舉結果,但當自己支持的候選人選輸了,「藍瘦香菇」的同時,是否也維持著應有的風度?
回到臺灣,我們在過去幾年,也經歷過很多政壇的大震撼。當中不乏候選人主張「推倒對立的高牆」及「和解」,但最後真的有嗎?到最後,總是「支持我的才是進步、正確」才是「團結、正義」,才是「不反智」、「真民主」。
事實上,民主的可貴之處,就是維持著政治(決定眾人之事)動態的自我調節機制。在這樣不見得完美的制度下,卻至少可以保障民主政府適應民意的彈性。在民主選舉的機制下,我認為沒有人可以把自己定位為絕對正確的化身,也絕對沒有哪一種意見就是進步,或是退步的。
在如政壇一般詭譎複雜的商場,曾經身為outsider挑戰establishment的我知道,踏出第一步,才是挑戰的開始。所以我也深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被打破的,前例沒有一定要維持的必要,conventional wisdom一開始一定都是unconventional。
川普是言行乖張的「狂人」,我不反對。但既然美國的選舉結果已定,明天太陽也依舊會升起,我們不妨就先繼續看下去吧。畢竟托克維爾曾經說過:「美國之偉大,不在於比其他國家更為聰明,而在於有更多能力修補自己犯下的錯誤。」若美國選民這次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川普一定會在下一屆選舉付出慘痛的代價,與其就此否定了民主制度,我們不如選擇相信民主的自我調節機制,不是嗎?
如果我們一路以來,民主路上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陸續選出了「三級貧戶之子」(後來因涉貪污洗錢入獄);「新臺灣之子」(這可是阿輝伯給的稱呼,卸任前民調慘不忍睹);和打破玻璃天花板,「臺灣第一任女總統」(目前政績大家都在看),等當年的非典型、非主流政治人物成為總統,又選出代表「白色力量」的保守派醫生、政治素人擔任市長;又選出搖滾樂手、受難者家屬擔任立委,選出參與學運的年輕人擔任議員,並且視之為「改變」、「進步」的象徵,那麼,我們為何會對美國選出了一位集建商、藝人和政客於一身的非典型政治人物感到意外、甚至絕望崩潰呢?
民主是一個不斷演變,自我調適的過程。何苦急著下定論?不妨,先將川普視為美國的「改變成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