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一曲《送別》唱到今天,激起人們多少往日情懷!這首名歌的曲作者,是美國音樂家福斯特;而詞作者,便是我國近代藝壇上的一位傑出的先驅人物:李叔同,也就是後來的弘一法師。
豐子愷、潘天壽都是他的高徒;
他是最早將話劇引入中國的新文化運動先驅;
他主編了我國第一本音樂期刊,
代表作《送別》感動數代人;
他英年出家潛心修佛,
以「弘一法師」名冠天下。
他是李叔同。
公認的才子——李叔同
弘一法師,在俗世的名字叫李叔同,青年時是一個進出名利場、瀟灑無羈的風流才子,後半生成為芒鞋布衲、苦修律宗的空門高僧。他被林語堂譽為那個時代最有才華的天才之一,也因為其劇變的人生軌跡,而被世人視作是一個傳奇。
李叔同是我們時代裡
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
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
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林語堂
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
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
弘一法師寺院圍牆的外面,
我是如此地謙卑。
——張愛玲
在中國近百年文化發展史中,弘一大師李叔同是學術界公認的通才和奇才,作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他最早將西方油畫、鋼琴、話劇等引入國內,且以擅書法、工詩詞、通丹青、達音律、精金石、善演藝而馳名於世。
告別日本妻子
1918年的春天,一個日本女人和她的朋友,尋遍了杭州的廟宇,最終在一座叫虎跑的寺廟裡找到了自己出家的丈夫。38歲的他原來是西湖對岸,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教員,不久前辭去教職離開學校,在這裡落髮為僧。十年前他在日本留學時與妻子結識,此後經歷了多次的聚散離合,但這一次已經是最後的送別,丈夫決定離開這繁華世界,皈依佛門。
幾個人一同在廟前臨湖素食店,吃了一頓相對無言的素飯,丈夫把手錶交給妻子作為離別紀念,安慰她說,你有技術,回日本去不會失業。岸邊的人望著漸漸遠去的小船失聲痛哭,船上的人連頭也沒有再回過一次。
這是1957年3月7日,登載在《文匯報》上的文章,《我也來談談李叔同先生》,文章出自叔同老友、近代教育家黃炎培先生之手,寫的是他親眼所見,朋友與妻子訣別的一幕。
五年前,李叔同創作了歌曲《送別》,歌詞意境之高,讓人嘆服。但沒想到,這些文字竟在五年後一曲成讖,成為如今已是弘一法師的李叔同,與妻友別離一幕最合適的註腳。
這位被譽為現代中國文化正待從他腳下走出婉約清麗一途的藝術大師,悄然在杭州虎跑寺以盛年出家,他遁入空門的決定,在當年震動了整個中國知識界。
俞平伯曾這樣評價李叔同:
「少年時做公子,是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是個風流名士;做話劇,是個演員;學油畫,是個美術家;學鋼琴,是個音樂家;辦報刊,是個編者;當教員,是個老師;做和尚,是個高僧。」
1880年10月23日,李叔同出生於天津市三岔河口附近一戶富有的鹽商之家。李叔同系父親第五個姨太太王氏所生,幼名成蹊,學名文濤。
成家後,李叔同攜母親妻兒定居上海,憑藉著詩書的才華,弱冠之年的李叔同,很快成為上海灘上的名流。他風流不羈,與藝伎坤伶過從甚密,時稱「天涯五友」。
東渡日本留學
在多年以後,回顧那段風流的歲月,李叔同寫下了這樣兩句詞:「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這兩句詞寫於1905年,李叔同人生的第一個重大轉折,就發生在這一年。相依為命的生母在上海逝世,這給了李叔同很大的打擊。
李叔同痛下決心,決定東渡日本留學。在位於東京上野的東京美術學校,作為第一批藝術專業留學生,李叔同度過了6年的留學生活。
李叔同後來創造了中國近代藝術史上的許多個第一,他最早把西洋繪畫引入國內,最早用五線譜進行音樂教學,創辦了中國最早的話劇社。1907年2月為賑濟國內徐淮水災,李叔同和話劇社的同學們,打算舉行一次義演,經過商議,決定上演法國作家小仲馬的劇目《茶花女》。而李叔同則擔當《茶花女》中的女主角,最後這場話劇在日本引起了轟動。
因緣際會,李叔同應邀來到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做起了音樂和美術課老師,李叔同一改西裝革履的留學生打扮,穿起長袍馬褂布鞋,嚴肅而樸素,完全像一位教育家了。
李叔同的性格是非常非常特殊的,夏丐尊因為學生宿舍遭到失竊事件,問他怎麼辦的時候,他勸他用自殺的方法來感化學生,應該講是非常極端的,當然夏丐尊是沒有這樣去做。在上課的時候,他會非常鄭重其事地向學生鞠躬,學生犯了過錯的時候,他會讓他們留下來,就是用非常低三下四的聲音對學生說,今後痰不要吐在地上。然後講完以後,他還要再向這個學生再鞠一躬,你現在可以走了。那麼他的教育方法是這種方法,完全是感化的。他做教師有人格作背景,好比佛菩薩的有「後光」。
在李叔同的主持下,學校的藝術教育氣氛十分濃厚。
教師李叔同以其人格魅力、深厚的中西文化底蘊,培養了一大批音樂和美術的優秀人才,從中華民國初年到民國二十年間,南中國音樂界人物,幾乎都是李叔同的薪傳,不是他的學生,便是他學生的學生。
遁入佛門成為一代高僧
1918年農曆7月13日這天,李叔同最後一次以世俗中人的身份,走在通往校門的林蔭路上,從這裡離開,結束了世俗生活,遁入佛門,法名演音,法號弘一。李先生的突然出家,在學校裡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弘一最終以苦行僧終其一生。他將失傳700餘年佛教中戒律最嚴的南山律宗拾起,清苦修行。
20世紀的中國佛教界,有四位大師的名字同放光輝,他們是虛雲、弘一、太虛、印光,弘一大師最終成為南山律宗第十一代宗師。李叔同每做一種人都十分像樣,好比全能的優伶,起老生像個老生,起小生像個小生,起大面又很像個大面,所有這一切都源自於他性格上的一大特點,「認真」的緣故。
弘一大師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63個流年,在俗39年,在佛24年,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盡的精神財富。
悲欣交集 一代大師飄然而去
1942年10月13日,他寫下這副字成為絕筆,「悲欣交集」四個字。這樣隨意地寫在一張用過的紙上,小巧拙樸,毫無雕飾。「悲欣交集」的旁邊寫了三個略小的字,「見觀經」。這四個字裡,蘊涵了無盡的未明之意,後人眾說紛紜。有人說,悲是悲眾生之苦,欣是欣自身解脫;有人說這是一種念佛見佛、一悲一喜的佛家心境。仁者見仁,每個人都有獨特的生命歷程,也自然會有獨特的人生註解。為人在世,總有些外人無法勘讀的心跡,此謂甘苦自知。
當我們經歷了種種歡喜與傷痛,激奮與懊喪,希望與跌落,當我們看過了無數美景與陰霾,受過了無數的春風與雷電,經過了無數的喜愛與怨孽,當我們將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一一嘗過,在不長不短的人生夜行即將結束時,所有的過去都成表象,我們漫長的一生都化作一聲嘆息。酒杯已空,余歡將盡。
1942年10月13日,在福建泉州溫陵養老院,在一眾法師的助念聲中,一代大師飄然而去,一生悲欣盡零落,今宵別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