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來沒幾天,說什麼都要回美國。陳丹青問她為什麼。老太太說:我走路上電梯、上車或是去醫院,後面總有人用力推我。而我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年,只被人推了兩次,回頭一看,都是中國人推的!中國人,你為什麼這麼著急的推搡別人?
(一)
去見一位老前輩,年紀很大了,腿腳不便,但精神很好。我們幾個人,很小心的扶老人上車,這時候後面急吼吼駛來輛車,嘟嘟嘟鳴笛。
匆匆上車離開,但心裏極不愉快。後來說起這事。一個朋友說:後面的車,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鳴笛的。我在俄羅斯呆了幾年,遇到這種情況,都是耐心的等一下,俄羅斯人很從容的,不像中國人這樣急。更何況你後面的車再怎麼催,我們也得扶老人上車吧?對老人多一點忍讓,這很難嗎?
另一個女孩贊同的說:我也喜歡俄羅斯,在俄羅斯時,走路或是上電梯,男人都面帶微笑給你讓路,女士優先,讓你有種受到尊重的感覺。可回到國內,看到的男人眼中,充滿了不友善。
另一個女孩說:許多中國男人,完全沒有尊重女性的概念。我遇到過好幾次了,明明我正對著電梯門等,後面來幾個男人,電梯門一開就用力把我擠開,你推我搡衝進電梯,進去就迅速按上升鍵。好像那是他家的專屬電梯,恨不能就他一個人上去,總是抑制不住把別人關在外面的衝動。
又一個朋友說:這事,陳丹青早就抱怨過了。陳丹青說,他母親沒有為美國增加過一分錢的財富,可是她享受美國的福利制度,她在美國每月可拿700多美金的養老金。陳丹青給老太太在上海買了房子,想讓老太太回來愛國。可老太太回來沒幾天,說什麼要回美國。陳丹青問她為什麼。老太太說:中國這地方,太野蠻了,我走路上電梯、上車或是去醫院,後面總有人用力推我。而我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年,只被人推了兩次,回頭一看,都是中國人推的!
中國人,你為什麼這麼著急的推搡別人?
(二)
再說超車這件小事兒。華商報曾經報導,梁曉聲訪問法國,他跟兩個老作家一同坐車到郊區。那天刮著風,不時有雨滴飄落。前面有一輛旅行車,車上坐著兩個漂亮的法國女孩,不停地從後窗看他們的車。前車車輪碾起的塵土扑向他們的車窗,加上雨滴,車窗被弄得很髒。
梁曉聲想超車。就問司機:「能超車嗎?」
司機的回答是:「在這樣的路上超車是不禮貌的。」
正說著,前面的車停了下來,下來一位先生,先對後車的司機說了點什麼,然後讓自己的車靠邊,讓他們先過。梁曉聲問司機:「他剛才跟你說什麼了?」司機轉述了那位先生的話:「一路上,我們的車始終在前面,這不公平!車上還有我的兩個女兒,我不能讓她們感覺這是理所當然的。」
梁曉聲說,這句話讓他羞愧了好幾天。
梁曉聲為什麼羞愧?只因為他來自所謂的禮儀之邦,卻久已習慣了路上鳴笛催促老人的車輛,習慣了跟女人爭搶電梯座位的情景。此時忽然見到教養,心裏頓時產生巨大的失落。
教養,在西方被寫為「manner 」,指的是禮貌、規矩、態度、生活方式,習慣,風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教養這個詞,所表徵的是一種貴族精神的殘餘——簡述之,就是友善與真誠、悲憫與同情、榮譽與尊嚴、面對任何困難決不輕言放棄、即使遭受挫折仍以微笑面對人生的淡泊從容。
這些品質,都不是老師在課堂上衝你唸書本能念出來的,你必須要潛心砥勵,自我磨練,才能夠自然而然的形成。這些無法靠外界灌輸的內在氣質,就稱為教養。
(三)
茅於軾老先生去美國,坐公交車回華爾街,不知道該坐哪趟車,見有車來到,就先上去再說。
上了車才知道,這趟車不收現錢,只能事先買好票。茅老先生無票上車,感覺很尷尬,但司機吩咐他坐好,車到終點時,乘客們下車,茅老先生也想跟著下去。司機吩咐他不要動,一直把車開到地鐵入口處,告訴老先生可以下車了,換地鐵就能到達。
茅於軾先生說:這件事讓我感受很深,這是一個紐約公交車司機,對待一位不是故意無票乘客的方式。
然後茅於軾到了波士頓,又稀哩煳塗的迷路了。看見位老人出來倒垃圾,他急忙過去,可是老人已經倒完垃圾回去了。茅於軾硬著頭皮,敲人家的門,老人開門,問他找誰,茅於軾問:請問Avola街在什麼地方?
老人回答:不知道。
茅老先生正沮喪,老人卻讓他稍等一下。回去找了地圖出來,在上面找到Avola街,然後問茅老先生:你是開車來的,還是走路來的?
茅老先生說是走路來的。
老人就說:OK,那我開車送你過去。
然後老人送茅老先生去Avola街,這個Avola街不好找,感覺老人也是個路痴,結果車在路上兜來繞去,費好大勁才找到準確地方。
下車時,茅於軾老先生心裏,感慨萬分。
他想,這個美國老人,他花這麼大力氣,幫助一個外國人,這是什麼精神?圖的又是什麼?這是友善、這是真誠,這就是教養。美國當然也有歧視,但在美國的普通百姓之間,主流的感受仍然是友善與真誠。
(四)
美國阿拉巴馬州有個47歲的女子沒有工作,靠政府救濟來養活自己、兩個女兒、一個侄女和兩個孫女。上週六,她因為救濟支票被郵局給寄丟了,結果手頭就剩下了1.25美元,這點錢連買幾個雞蛋都不夠。
萬般無奈之下,這位名叫約翰遜的母親在超市偷了5個雞蛋,並將它們放在外衣兜裡。由於是「第一次做賊」,沒經驗。雞蛋全部打碎,並順著衣服流到地上,她也因此被商店老闆抓住並交給警察處理。
負責處理本案的警官,叫斯塔斯。他的處理方式是:先為約翰遜支付了5個碎雞蛋的費用,並另外替她購買了一盒雞蛋。
斯塔斯警官表示,他去過這位女子一貧如洗的家,並知道她偷雞蛋的做法實屬無奈所致,因此不會拘捕這位可憐的母親。
在雙方告別時,約翰遜問警官如何歸還雞蛋錢。警官搖搖頭說道,只要你以後不要再偷東西就成。
感動之餘,約翰遜擁抱了這位好心的警官。
更令約翰遜沒有想到的是,幾天後,這位警官和同事開著兩輛小卡車為她送來大量足夠全家人快樂過節的食品。警察們還設立專門賬戶來幫約翰遜全家徵集捐款。
當然,美國警察也不是天天開車,到處找人送食物。中國警察也不是毫無悲憫之心。但讓這種人類共有的悲憫與同情,成為一種特定的生活方式,成為中國人固有的教養,顯然還需要時間。
(五)
我有個朋友,旅居莫斯科時,買了些傢俱,由廠家派人上門安裝。到了時間,門鈴響起,打開門,就看到三個西裝革履、一塵不染,皮鞋擦得鋥亮、頭髮梳理的整潔光滑,手裡還拿著黑色的公文包的年輕男子。
當時他心裏就犯起滴咕,這幾個公務員打扮的人,莫非是走錯門了?就問道:找誰?
三名男子回答:我們是來給你安裝傢俱的。
安裝傢俱?這幾人的衣裝,比中國的大老闆都筆挺,這模樣怎麼安裝傢俱?心裏狐疑,就讓男人進來。
三人進來後就問: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他拿手一指,三人魚貫而入洗手間,稍傾出來,已經換上了工裝褲,鞋子也換過了。然後立即乾脆利索的幹活,很快傢俱組裝好,三男子詳細的向主人叮囑過相關事宜,再魚貫而入洗手間,出來時個個衣衫光鮮,手臉乾淨,告辭而去。
朋友說:俄羅斯人,很拿自己當回事。他在俄羅斯,極少看到有人玩手機,都是看書,而俄羅斯人的書價極昂貴,一個油漆工,會坐在陰涼地認真的讀哲學。有的普通工人家裡,藏有幾千冊圖書,比中國許多大學教授家裡的書都多。
俄羅斯人極重儀錶。路上的人,莫不是穿扮得體,背直腰挺,單看外表,你根本無法區別他們的身份,只知道他們都是極富個人榮譽感的人。
(六)
中國人沒教養,已經轟動世界了。近日,媒體稱有中國乘客,在飛機上把開水澆到空姐身上,這種行為,明顯是……不妥當。可在譴責他們之時,你可曾想過自己?你開車禮讓過路人嗎?你是不是能夠禮貌的超車,而非不耐煩的鳴笛催促?教養的缺失,不是某一個或兩個人的事兒,太多的中國人,都需要補上這一課。
中國人之所以疏離了教養,一個原因是我們尚未走出殘酷鬥爭的歷史陰霾。網路之上,到處是一片打殺聲,辱罵與威脅隨處可見。這種潛伏於內心深處的暴戾,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餘——那個時代,恰恰是親鄰互鬥、同事相殘為特徵的。是以公然的人身羞辱為特徵的。讓還未走出這種時代的人,表現出足夠的善良、寬容、友愛與真誠,真的有點難為他們了。
教養這種東西,不是靠語言說教,就能夠形成的。它源自於人內心中的強大精神力量。要想讓中國人有教養,第一要充分發展個人的才能,第二必須造就中國人獨立的人格。
一個人若是能充分發展個人才能,必然是個有成就的人、真誠的人、富榮譽感的人,有自尊的人——有本事的人,不需要撒謊連篇。有才能的人,自然會獲得榮譽與尊嚴。本事才能俱無,就會極度自卑,對自己評價極低,為了謀取生存資本,難免不擇手段。這類人再依附於權力,缺少教養就會成為常態。
只有獨立的人格,才有獨立的思考。只有獨立的思考,才能夠步向智慧之路,也才能夠明瞭事物發展的隱密規律,才有可能不畏艱險不懼挑戰,百折不撓步步向前。沒有獨立人格的人,只會趨炎附勢,媚上奉承。依於強者必凌弱。沒有自我尊嚴、內心虛弱的人,只能靠欺凌弱者以滿足虛弱的內心。
(七)
近代中國,盛行的是集體主義,集體是個宏大的觀念,客觀要求個體意識的泯滅與順從。個體意識越是微弱,越是易於被群體接納,越是容易淪為無思維的存在。一個人,連基本的思維能力都匱乏,又怎麼可能會對教養感興趣?
所以中國的經濟發展到今天,許多人兜裡有了錢,但是人格卻很扭曲渺小。他們身處繁華的現代化都市,但腦子卻仍停留在蠻荒幼稚狀態。除了權力能夠讓他恐懼,對於無傷害能力的女人孩子,他們心中只有原始物種的凌弱本能。所以他們才會在行走時推搡別人,毫無風度的跟女性爭搶電梯,在路上鳴笛恐嚇老人——要想讓這些人有教養,那麼首先,必須要喚醒他們心中沉睡的獨立人格,讓他們從尊重自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