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井陘縣有一處保吁完好的古驛道遺蹟,據說是秦漢時開鑿並經歷代重修的一條古道。當地縣誌清晰記載了它的經由走向,稱其為「燕晉通衢」,俗名大路,現在人們則以「秦皇古道」命名之。
井陘地處河北西部山區,扼太行山東西往來之孔道,自古被尊崇為「天下九塞」之一。早在公元前10世紀,周穆王西巡過太行,就發現並開闢了井陘通道。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曾多次徵用民夫劈鑿加寬井陘隘路,形成自京城咸陽出函谷關渡黃河北上晉陽、東下井陘、再趨遼東的秦皇「馳道」。《史記•秦始皇本紀》裡所記載的秦始皇東巡駕崩,趙高、李斯秘不發喪,遂從井陘輾轉九原,以鮑魚遮掩屍臭的那段歷史,大約便是井陘古道能與秦始皇掛起鉤來的文獻依據。
頭一次邂逅這條古道,你還真不能不被那歷史的沈重車輪碾壓出來的深深轍痕所震撼。這段古道是在山體岩基上開鑿出來的,古時車駕的木輪鑲有鐵製輪箍,經年累月地碾壓打磨,硬是在石頭路面上摳出兩道將近尺深的車轍。當然車轍深到一定程度,就要拖底,於是古人便招來石匠,重新把路面找平。這段古道所在的白石嶺隘口上,筑有關門兩座,其中的東天門已是明清時的建築,原來拱形穹頂距路面大約5米。由於不斷因車轍而與路面找平,如今穹頂距路面已經達到9米,也就是說山體岩基不經意間已經被削平4米。如果從秦漢時算起,征車轔轔,商旅絡繹,被漫長歲月啃削下去的山體又該幾何?古人之篳路藍縷和艱苦卓絕實在難以想像。
自上個世紀30年代末,東天門一帶便徹底荒寂冷落,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這也恰恰使之免遭人為的建設性破壞,驛路舊貌,包括與古道配套的關城、驛鋪、戲樓、客店、碑碣等等原生態地留吁於歷史的莽原上,默默無聲地經歷著一切,充滿暗示地述說著一切,用距離感和矛盾感回應著一切。就說那被車輪彫刻出來的車轍吧,轍距、輪距間的對應關係,豈不就是「車同軌」的產物?秦始皇算不算「千古一帝」,頗多爭議。因為他曾焚書坑儒,因為他曾鞭笞天下。但他動用強大行政資源,推行「車同軌,書同文,」畢竟是促進國家統一的制度創新。多少代以來車輪的間距大致彷彿,不就是源於兩千多年前的標準和型制規範嗎?
由於此處地勢險峻,所以發生在此處的古代戰事甚多。比較著名的一是韓信出「 背水之陣」,以奇兵奪趙營寨,插漢紅旗(拔旗易幟),誘使趙軍脫離井陘險要,斬殺成安 君陳余,俘虜趙王歇。然井陘百姓並不以成敗論英雄,而是把陳余視為以身殉國的烈士,特在這裡修筑「趙守將白面將軍陳余之墓」,稱東天門北山頭為「將軍?」。二是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京津後分路南犯,並欲經井陘攻入山西,追蹤西逃的慈禧和光緒。大同總兵劉光才及其部將李永欽率領軍民在此構筑庚子長牆,據險佈防,督師御辱,數次擊退法國侵略軍,取得庚子之役中少有的勝利。於是,秦皇馳道,明清古驛,背水沙場,拒夷聖地,便神奇地交織在一起。
秦滅六國過程中陸續構建的馳道,其最初動因當然是軍事需要,但既然有了路,物流、信息流也就平添了活力,文化之傳播以及生活、生產方式的交融也就難以阻隔。從這樣的意義上講,馳道的歷史地位及其魅力,絕不應在長城之下。它同樣應是涵養中國人文精神的無課本的教育,無語言的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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