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莫言於12月10日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與諾貝爾物理、化學、醫學和經濟學獎得主一起參加2012年諾貝爾獎頒獎儀式,從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手上領獎。在隨後舉行的諾貝爾文學講座中,莫言稱自己是一個講故事的人,今後還將繼續講他的故事。
莫言,一個講故事的人(來源:網路圖片)
莫言的成功,是文學藝術的勝利,卻是社會文化的失敗
從來文章憎命達、自古才命兩相妨。這就像一個邪惡的「蠱」,幾千年附在文人的身上。今年中國最火的文人自然是莫言,不知道他能不能打破這個魔咒,成為一個幸福的文人。至少這幾日,身為一個作家,「萬里赴瑞典,關山度若飛,報紙十二卷,卷卷有爺名」。一時風光,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我個人不喜歡莫言的小說,覺得他的小說透著一股山東大蒜味,沖而古怪,而我大蒜過敏。但我的太太挺喜歡他的作品,覺得那些文字神經叨叨的,特別酷。而且她在農村住過,對高粱地裡的東西特有親近感。那些騾子啊,牛啊,怪胎啊,性飢渴的老農啊,一片片的莊家啊,她都有記憶原型。不管多少人不喜歡莫言,莫言都是成功的,因為他的文字確實感染到了很多人,比如我的太太。文藝的評價標準,最重要的就是有很多人被感染,能夠做到這一點,不管別人怎麼誹謗,都是有生命力的作品。莫言有自己的受眾,所以他虛構的文字世界是相當成功的。至於這個成功到了哪個程度,是不是一代宗師,或者當地政府所說的山東第二個聖人,這還值得商榷,很可能成為一個冷笑話。 莫言書中有句話我挺喜歡:「在年生裡,我們因無知荒唐而美麗。」
對於某些人來說,文化是精神春藥而不是精神食糧(來源:天涯社區)
實事求是的講, 如今熱捧莫言的人,百分之九十八不懂文學,百分之九十九不懂莫言。大多數人都是來看熱鬧的。因此,網友最關心的是莫言領獎時穿燕尾服還是穿唐裝,房子是小別墅還是三室一廳。 至於《檀香刑》好不好,他既然得了諾貝爾那就只好說「好」了。還有很多人守著電視機,想看中國人去瑞典「升國旗」,這樣與有榮焉,實在無言以對。這種「群氓」心態竊以為魯迅刻畫得最深刻,現在也並不過時。對於一個作家,大家不去談文學本身,而去談國家偉大成就,去談獎金在北京五環可以買多大的房,這一點確實非常諷刺。 莫言很清醒也很無奈。於是他拚命強調:這是文學的勝利,這是個人的勝利,這不是國家的勝利。 但茶前飯後,沒看過他作品的人們還是一遍又一遍的算,莫言賺了多少錢?哪一級的領導會接見他?
所以還是從文學角度談一談吧。雖然我不是他那一流派的擁躉,但只要是討論文學,莫言也好其他文人也罷,總會高興一點。
莫言的作品緣何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作品為什麼能得獎,因為他是差不多中國第一批用西方手法描寫東方農村的人,這也是大導演張藝謀國際上得寵的原因與玩法。這種西式手法對於東方讀者來說確實是一種視覺衝擊,文藝理論上叫陌生化處理。所有的藝術其實都是一種組合,音樂是聲音的組合,美術是色彩的組合,文學就是語言的組合,組合得夠不夠檔次。有一個很重要的標準,就是能不能讓人被感染的同時覺得耳目一新,也就是俗稱的創新。所以莫言的陌生化處理,魔幻現實主義的引進,確實是他對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重要貢獻。當然這種處理自然也有生晦一面,幾乎不可能符合大多數普通百姓的口味,老百姓更喜歡金庸,孩子更喜歡郭敬明。所以莫言的作品在中國賣得不算火,也注定不火。但在西方卻受到了一定的歡迎。莫言作品裡大量愚昧無知的中國鄉下人可愛可憐,又有取之不盡的奇特鄉俗和誇張離奇的人物心理,也有些悲天憫人的普世價值,西方人都是感興趣的。這種既符合了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又同時滿足了對東方的神秘想像的文藝。總是能得到外國人的青睞,就像我們也喜歡看非洲人講打獅子,獵人頭的故事。我認為這是一種取巧型的偉大勝利,他這種中西合璧的寫作似乎就是衝著西方評委來的。 做為魔幻現實主義門徒,莫言在中國算很成功,下一個成功者,很有可能是作家殘雪。但山寨畢竟是山寨,魔幻現實主義已經有馬爾克斯了,莫言算不上開門立派,所以莫言算是有成就者,應該還算不上宗師。
用西式佐料烹飪中式菜餚貼合歐美重口味(來源:天涯社區)
莫言的語言確實有自己的特點。他的手法不是純中國式典雅風格的,以他的文化水準也不可能是西方式的,它是一種雜碎。藝術本身就不是科學,所以讀者能不能接受都沒有關係——你一個好好的人,它是一本好好的書,最忌諱別人得了一個獎就強迫自己去看。莫言的東西很多人應該是接受無能的,這一點沒有什麼值得自卑的地方。莫言就說過:「提筆伏案之年,窗邊,是心靈奔向青春的黑色河流,突兀的世界」。至於突兀是硬傷還是一種美,這就像吳莫愁的《痒》,見仁見智了。內容上看,莫言也並不提供新穎的思想,更沒有什麼超越性的成分。只是在氣氛烘托和民俗表達上,稍微有點特點。諾貝爾文學獎的高標應該是拓展人類的精神世界:第一是探索人性,如日本一些作家所做的;第二是記錄民族的苦難,如前蘇聯的一些作家,這兩點莫言都沒有(《蛙》有一點,雖然隱晦)。 文學界有種公認的看法,諾貝爾文學獎裡有巨作,也有一些平庸的作品。至於莫言的算哪種,我覺得是後者。當然作家都是慢慢錘煉出來的,也許下一部會石破天驚。
中西方文學大同小異,並沒有歷史與文化之分
我倒是覺得莫言獲獎後頭腦清醒很不簡單,他也說不要把諾獎看得太高(當然別人興許是謙虛,沒得的人這樣說會被人笑)。但被笑還是要說,老有人講中西文化的差距,我覺得在文學上這差距並不大。文學的載體是語言,載體都不同,如何能去比較。你認為關漢卿不如莎士比亞的原因是什麼?我甚至不怎麼相信外國專家能很懂中國的文學,這一點就好像中國留學生去澳大利亞攻讀古代漢語一樣透著荒謬。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把「白日依山盡」翻譯成好的英文,語言鴻溝在,文學就不具備可比性。以外國人的文學獎項來做為中國文學的春藥,這也是魔幻現實主義的一種。中國物理、化學、生物都可能落後西方很多。單單文學,這個出過唐詩宋詞的民族,這個幾千年前就開始寫詩歌的民族,並不缺乏它獨特的美好,也並不該把西方的認可看得太重。《臥虎藏龍》是中國第一部國際得獎的武俠片,它在中國武俠文學裡又能算老幾?
當然,中國的現當代小說在內容和形勢上都有些單調,這也是事實。這個事實最大的原因是政治環境。我們在不遠的過去,還在把稍微像點樣的作家調去掃廁所,從全國只有八個樣板戲,發展成現在這樣的規模,這說明只要對文學寬鬆一點,以中國人的千年文學傳統,加上漢語言的獨特張力,根本不用擔心文學發展的。語言天才會一茬一茬地冒出來。
無形的「狗鏈」束縛了文藝創作者的自由
對莫言爭議最大的還有他抄了文藝座談會的講話。一個不可否認的史實是,這個講話堪稱大量作家掃廁所的源頭——我可以很負責地講,中小學語文書上出現過的現當代文學大家,若貧賤不能移,則沒被迫害過的很少。具體的案例不再陳述,請隨意查閱任何一本嚴肅點的現當代文學史。所以莫言的得獎引起了大量作家的不滿與抗議,甚至被冉雲飛等譏諷為文化館作家。對此莫言的說法是,他並不覺得文藝座談會講話完全不對,當然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而且他的創作已經超越了座談會精神。這又是一次非常取巧又非常辯證唯物主義的表態。
文藝復興,請放開那條「狗鏈」(來源:天涯社區)
其實我理解莫言,莫言是在恐懼。
中國文字多是風花雪月,才子佳人,確實少有服務底層大眾的東西。從邏輯上看,座談會講話也是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話語體系,至少可備一說。但最大的問題時,一旦他不再作為學術的一種,而和權力結合成為鞭子,成為獨裁的判定標準,那麼文學的多樣性就一定毀了。怎樣才能大膽探索、百花齊放,才能實事求是,摸著石頭過河。前提就是承認人類包括領袖都有自己的認知侷限,真理也有限制性。所以允許有不同觀點同時競爭。退一萬步說,至少也要做到學術問題不用暴力解決。在現代社會裏,你可以信仰印度教,但不能不允許其它人吃牛肉,更不能引自己的經據自己的典燒燬別人家裡的書。這就叫霸道、這就叫思想專制。延安文藝理論也非原創,其實來自於前蘇聯的文藝理論,這種文藝理論雖然在全世界大多數國家都被嗤之以鼻,但本身能夠自圓其說,也正因此自圓其說能夠循環論證,這對於缺乏邏輯訓練又崇拜權力的大多數中國人來說,是很致命的東西,因為它會成為預設正確,對非此理論的作品出現本能反感。武漢大學何國瑞教授就寫過好多論文,認為莫言的作品是反動文學,一條一條的分析得頭頭是道,若是幾十年前,莫言已經可以死了。有興趣的可以去查查,現在還在。延安的文藝講話強調:文藝要做政治的馴服工具,要有階級立場,要有現實戰鬥的意義——上年紀的人很多仍持這樣的觀點(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接觸過其它觀點)——是否正確姑且不論,我只從客觀事實上講,按這個標準,大多數文學名著都要被掃進垃圾箱。
那些《詩經》裡談情說愛的「風」、那些宋代的源於花間詞派的婉約詞、那些明清的性靈散文,按照這個標準還有什麼存在意義?更不用談勞倫斯《查泰來夫人的情人》、波特萊爾的《惡的花》、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了。真按這標準篩選,能讀的書能剩幾本?至於那些穿越、種馬、暗黑、小清新你就更別指望讀了。 不成為高級別的教徒你連庸俗一下的權力都沒有。這前車之鑒並不遙遠,文革時除了八個樣板戲,全國就一本小說可以看,名字叫《金光大道》,作者叫浩然。我出於好奇看了看這個作品,看完後半天回不過神來,出於對已故前輩的尊重,那水平我就不去評價了。但如果放在天涯文學上,我估計點擊應該不超過一千。
一個正常的社會裏,文學自然有獨立的價值,不僅文學,歷史、法律、政治、經濟各司其職,互相制約。這樣才能長治久安。但中國的文學較長時間裏確實是政治的附庸,聽話有幾顆棗,不聽話就要挨打。 所以莫言抄書了,作為個體沒有什麼好說的。以莫言的洞察力(作家整體智商不好說,但洞察力應該都不錯),不可能不明白這事有政治含義,但他還是簽了。現在只好一次又一次的表明自己只是講故事的,明顯想避免麻煩。胡適(可能不是)說:歷史只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我看來,文學在很多時間裏,連小姑娘都不算,純粹就一歌舞伎,高興時當你藝術家叫你唱幾句:詩多好的少,不高興時說你是毒草你就是毒草,扔到井裡面砸幾塊石頭還要你先寫幾天檢討。當然,值得慶幸的是,等你死了很久後,是有可能被平反重新當做大師的。
莫言為何只是故事大王而不能成為文學大師呢?
所以,我寬容莫言,我略學過些歷史。莫言學歷不高,不一定通讀了文學史,但以他的年齡肯定親眼見過太多一言不慎終身痛苦甚至妻離子散的悲劇。就連他自己,也曾經因《豐乳肥臀》被單位領導逼著寫過檢討書,不肯寫就讓大著肚子的同事陪著他不准下班,莫言巨大壓力之下還親自打電話讓出版社停止印刷自己的書籍(諾獎以前,市面上流傳的很多都是盜版)。書是作者的孩子,大家能體會莫言曾打電話時要求殺掉自己孩子時的心情嗎?(以上資料來自於莫言的出版商,都有媒體報導)。
有一說一,就這還多虧時代進步了,否則就憑《豐乳肥臀》、《四十一炮》這樣的標題,都不用文化部門出手,居委會的大媽找幾個城管就把丫滅了。若旁邊還有臺攝像機,再找幾個計生委的女幹部演受毒害青年的媽媽,就更師出有名了。 我們都是紅旗下的蛋,所以都別裝外賓,面對一個權力無限的怪獸,文學家必然戰戰兢兢。現在很多人敢說些話,一是自己勇敢,二也是現在政策相對比較寬鬆,時代有些進步而已。 我們無權去羞辱一個有政治恐懼症的中老年人,他們的閱歷不同。作家的恐懼從來不是一個民族的光榮,也不是被嘲笑的對象,而是傷疤。《蘇東坡突圍》裡面就有這樣打動人心的句子「貧瘠而愚昧的國土上,繩子捆紮著一個世界級的偉大詩人,一步步行進。蘇東坡在示眾,整個民族在丟人。」
所以在瑞典,莫言不斷講文學,談自己成長時雞毛蒜皮,講最普世最不會被爭議的母愛。這很好,對於他個人是最經濟最理性的選擇,儘管對於國家言論進步未必。我知道這樣會讓他繼續受更多非議,覺得都諾貝爾了還怕什麼?對此我只能冷笑,諾貝爾了不起啊,說這話的不僅是沒知識,而且還沒常識。莫言其實一直在用文學做了一個安全的殼,這是他的權力。很多現實的弊端莫言不是不知道,是不去說,或者拐著彎說。畢竟你只要是虛構的小說,不直接得罪地方領導,又有個名頭,被找麻煩的可能性了相當的小,這樣才就有了文學的空間。莫言很聰明,反思計畫生育,寫個《娃》肯定出事,所以他諧音寫成《蛙》。中國文化人,只要還能在文藝圈蹦躂的人,都有這種生存本能,比如拍《1942》,絕不拍1962。偶爾也調戲下社會,比如《動物莊園》這種書居然當成兒童文學問世了(我一直覺得這純粹是欺負領導不看書)。這也是電視劇穿越、偶像、胡編輪流上的一個原因,你看看偶有一個現實劇,也必然是統統遮住車牌,地名統統叫濱城或江城的。文人沒法子啊,連《蝸居》都禁播,你壓根不知道那根線在哪裡?我曾經問過一個級別相當高的出版署官員,什麼不能寫。他猶豫了一會告訴我:「什麼都能寫吧,我們有言論自由,創造自由。但能不能過,要考慮當時的狀態,」當場不知道該怎麼接了。現實的作品有多少暗地裡的制約,外行根本無法體會。馮小剛有一次看個話劇,講民國時一個藝術家被文化檢察官各種刁難,當場嚎啕大哭,幾乎痛不欲生。我剛出了個武俠,本來就是想著今年開會,武俠審批松,好過。結果連清朝的武俠也被審了好幾個月好幾遍,最後還是刪改了一章,因為書裡面出現了康熙年間的山東衍聖公,出版社說他的後人還在山東,怕有麻煩堅決整章刪除——真覺得天雷陣陣。有人會跟我講,就是就講氣節。自己的東西堅決不改,寧願不出版,死了就火了。我只好說了一聲:「滾」了。
有一種良知叫索爾仁尼琴 (來源:網路圖片)
正因為如此,莫言成為故事大王就是他的極限,他成不了大宗師。他還是在媚。儘管媚的姿勢在文人中不算難看,寫文章也確實勤快,還寫了些尖銳問題。但他為權貴抄書,這是媚權。為書商更改香艷的書名,這是媚俗。在現實的環境中,這些都不可厚非,但終歸還是損傷了一個作家的純粹。文學的皇冠屬於索爾仁尼琴,屬於決不妥協的純粹靈魂。至於莫言,他就繼續平安生活,繼續編一些故事吧,繼續做作協的領導吧。這或許是他的幸運,或許也是文學的不幸,這是時代的侷限性,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也無權要求太多。
好的作家,更應該是啟蒙的先知,而不是名利場的附庸。
說實話,作家是一個不錯的職業。這倒不是指賺錢,作家富的有,但窮的更多,就要看你的水平與造化了。我的感覺是在江湖上有個號的,混個小康應該可行。但大富大貴可能性極小,莫言未得獎前,房子不也就九十多平嗎?韓寒、郭敬明、唐家三少那是特例。金字塔尖的在哪個行業都有。據我觀察,作家這個行業年薪過百萬的比例,應該沒有賣夜宵的多。
但作家還是比較佔便宜的。至少從名的角度來說,作家是很討巧的,好歹動不動在媒體露個臉,搞個啥知名博客,一天點擊數相當於一個縣。這是對虛榮心的巨大補償。作家的影響力跟唱歌的、踢球的可能差點,但七十二行裡,曝光程度也可以進入前幾位了。你要知道,郭敬明的文章都寫成那水平了,還是大把人仰慕他。而中國研究植物的最好的專家,除了圈裡面的,有誰知道?名這東西雖然很虛,但你不能不承認也是很多人的一種追求。滾滾紅塵,尚未解脫之輩,也就爭「名利」二字。
掙脫權力的束縛,扯掉名利的羈絆(來源:天涯社區)
作家還有些潛在好處,比如一般沒人來欺負,你想的話泡個妞啥的相對方便,這個圈子有多少女人不是本事,只有一個女人才是本事。而且作家這種生物,有些生活白痴或生活怪癖,都會被輕易原諒。作家嘛,有點不正常那很正常嘛。就算哪天自殺了,也許光環更盛,很多人會覺得他看透人生、悟到天機啥的。有個天涯走出的作家就說過: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已經輸了一半,不能決定怎麼死就虧大。好像哪天自殺了,大家該送個紅包恭喜。真是什麼怪人都有。
這樣才對,古今中外有成就的搞藝術的都有些怪。藝術是美,知道什麼是美嗎?花朵最美。花朵又是植物的生殖器,又注定會凋零。它代表著性和絕望。人的本能就是生存和繁衍,而生存必然終結,繁衍必須性感,所以最打動人心的就是絕望與性。不同的藝術只是靠不同的載體表達最完整的人而已,這是大多文藝人都認可的一個觀點。但這就更需要表達的自由。
作家是個不錯的職業,風吹不著雨打不著,自然也該承擔一定的義務。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兩點,一是把文章盡力寫漂亮,寫得性感和絕望;二是不斷去客服恐懼,推動人類的表達自由。
作為低標,莫言就是個榜樣。雖然寫作是個老天賞飯吃的職業,但勤奮努力必然成功概率高點。這樣獨善其身的文人,也是值得尊重的。就像每個辛勤工作的人。有人喜歡用道德殺人,余秋雨啊、於丹啊,都被鄙視得像瘟疫。但他們的文章其實寫得真不錯。因言廢人固然是一種中世紀遺留的野蠻,但因人廢言照樣是文學史的損失。牛頓就是一個小人例子,但這根本不損他在物理學上的成就。能把西湖、莫高窟、蘇州寫成那樣精緻可人,在文化散文領域,余秋雨算是大牛了。雖然我厭惡他的含淚勸告,一派人道,但這是兩回事。於丹講論語也確實有故意曲解,不提儒家現實反抗的一面,但她的文筆還倒是有些味道。要記住,文學有獨立價值,就像小孩子搭的一個沙塔。漂亮就是它存在的理由。
而做為高標,作家們確實應該去推動言論的自由,不斷在遊戲規則內擴展言論的邊際,既然你享受了這麼多權力,這個義務你就應該負責。莫言可能覺得自己躲在「講故事裡」就絕對安全。事實上,退後一步是黃昏。現在時代進步了,所以你才能講故事安全,倒退一點照樣死路一條。有長輩就曾憂心忡忡地對我講,少寫點東西,現在是沒事,若文革就死定了。說得我心驚膽戰,後來一想,文革都不死,這不是罵我沒文化嗎?也就釋然了。為了自身的安全,作家們該做的也是推動進步,反對倒退。而且這不僅是為了自己,我曾經看文學史,覺得文人是言論不自由最大的受害者,對干涉自由、迫害文人的高官咬牙切齒。後來看了很多歷史書,發現這些官員也很難善終,才發現這不是一個職業的事情。大家可以讀讀羅點點回顧父親羅瑞卿公開發表的文章,你會發現官員間的你死我活,簡直不能用慘烈形容。看完後脖子涼颼颼的。所以沒有言論自由,絕不是文人受害而已,而是整個民族誰都不會有安全感。誰能不說錯兩句話?誰能沒點牢騷?大人物也千萬別覺得手上有權能怎樣,沒有法治保障,你能保證一輩子都是宦海贏家?你的地位能高過劉少奇去?所以不讓任建宇這樣的小年輕說話,當官的出了事時,自然也不准說話。
沒有了真相,只剩下恐懼,權力就仍然是怪獸,可以吞噬任何一個人。法治社會也就成了叢林社會。什麼叫和諧?和是禾與口,諧是言和皆,都有飯吃,都敢說話,社會就和諧了。作家,更應該在這方面衝在前面,而不僅僅是一味的撈錢與泡妞。
在莫言得獎的這一年,知名作家馬原在雲南被打,引起高度重視。知名作家閻連科房子被強拆,寫了些牢騷話,發表在《紐約時報》,問題沒有解決。閻連科的親人都勸他說話注意點,最好寫點肥皂劇。這好像是每個作家都經歷過的意味深長的叮囑。
結語:我們不能說這個時代好或者不好,我們是時代的一部分。我感覺,中國確實有一定進步,下一步是好還是不好,取決於每個人的努力,當然包括作家。世界上沒有一種力量比暴力更直接,但也沒有一種力量比文學更持久。三千年後也許不會有人記得現在的封疆大吏,但一定還有人看莫言、金庸的小說。我真希望若干年後回憶這一個時代,是一個文壇群星璀璨的時代。而不僅僅是有一個文人得了大獎,筆名叫做不說話。
来源:天涯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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