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我很幸運,我哥比我早五年來加拿大留學,如今已在一家知名IT企業工作了,因此,在生活方面我受到特殊待遇:別的留學生只能住在別人家中,寄人籬下;而我卻在哥哥的庇護下,吃喝不愁,生活得很滋潤。但久而久之,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只寄生蟲,於是打算利用業餘時間打工。一方面鍛練自己,另一方面也可真正接觸加拿大社會。
我原先打算去餐館洗盤子,沒想到如今家家餐館都人滿為患,根本沒有我的「地盤」,於是我只能另謀「高」就。有一天我看到一家乾洗店在招收銀員,我在國內做了幾年的財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但那家乾洗店的老闆娘似乎興趣不大,而且要我正兒八經地送份簡歷過來。我哥聽了後說是亂彈琴,收銀員的工作也要簡歷,不申請也罷。但我依舊想試試,於是寫了份簡單的簡歷。我哥看後又發話了,說簡歷光有學歷和工作經歷怎麼行,要寫就搞大些,把自己的閃光之處全寫上,而且要加著重號。我反駁說:難道博士洗盤子會比小學畢業生好?盤子就是盤子,博士洗洗就變成金子了?我哥說我不懂老闆的心思,同樣是洗碗,博士就是不一樣,老闆會想人家是博士,拿這麼低的工資,又把碗洗得這麼好,真不容易。然後他就會對小學畢業生說,給你這麼高的工資,還不好好幹,不想要飯碗了?我覺得他言之有理,於是另外包裝了一份「豪華型」簡歷。
但事實證明,我哥的理論行不通。每次人家總是客氣地微笑搖頭,說我資質太高,因而雇不起我。我屢戰屢敗,直到第九家公司才算有了一絲希望。他們看了我的簡歷後沒有立即回絕我,但他們不需要財務,只要在車間幹活的工人。我想不能老白跑吧,總得有一次成功才行,所以表示願意做工人。經理顯然不相信一個瘦弱的小姑娘能吃苦,於是讓我先「見識」一下工作的辛苦再做決定。工廠的車間不大,主要是加工椅子,我將要做的工作是,把橡皮環套在椅子腿上,然後在上面打眼。活看上去很簡單,似乎難不倒我這個貧下中農的後代,所以就答應下來。顯然經理被我的倔強勁感動了,當場拍板,讓我明天就來上班。
上班的第一天,我才發覺看輕了這份工作。套橡皮環,看似簡單,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要求有一定的技巧,而我卻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速度上了。從小到大,大家都說我笨手笨腳。記得我在大學裡織一件毛衣,整整花了兩年時間。所以我很怕人家說我慢,但越是怕就越做不好事情。好在周圍的員工都很友善,熱心地幫我,直到我掌握了套橡皮環的竅門。經理有時也跑過來,問我是否適應這裡的工作。我覺得,資本主義似乎並不全是冷酷無情的。
在下班回家的車上,我竟然累得睡著了。到家後,我發現手上起了一個大泡,很痛。哥哥心疼我,讓我別去了。可既然大話已說在前頭了,輕傷怎能下火線。於是第二天我堅持去上班,併發明瞭「麻痺痛苦工作法」:邊輕聲唱歌邊幹活,這樣時間就過得飛快;唱不動了就想想上山下鄉的那一代人,與他們相比,這活稱不上累人,因為一半的活是機器幫你完成的;想完了他們,就想做了一輩子工人的父母親,他們能為兒女吃苦,我就不能為自己的將來吃點苦嗎……這樣想來想去,我反倒不覺得苦了,也不覺得累了。
就這樣,我在那家公司裡干了兩個月,直到9月份開學。臨走的時候,經理特地送我到門口,並對我說 「我現在明白了這麼多中國人在北美成功的道理。」我聽了真高興,覺得這比他發給我的工資更有價值。因為,他讓我為自己是中國人而驕傲,同時也讓我為所有在外奮鬥的中國人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