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上世紀70年代,有一位比利時的漢學家寫過一篇文章稱,每當有重要活動,長安街會出現一道景觀:中間是要人們的車隊駛向人民大會堂,兩旁人則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人們伸長了脖子,盯著那窗簾遮蓋的車窗,努力猜測裡面掌握他們命運的人是什麼樣的。由於中國人文娛活動貧乏,圍觀這種車隊也是一種消遣。(此為大意,原詞記不準確)。我對這段話印象深刻,按照當時的標準,此話可稱「不友好」,但內心佩服此公筆法尖刻而觀察敏銳。我因在「對外友協」做接待外賓的工作,曾借洋人之光,陪同外賓乘車往人大會堂參加國宴,有坐在「被看」的汽車裡經歷。從窗簾縫隙往外看,果然車子的兩旁第一道是警衛線,而警衛線後面就擠滿了努力靠近的人,而且都是「伸長脖子」看汽車。若不是親身經歷,現在讀此文可能會不相信。因為現在如果有「重大活動」,早已「交通管制」,附近怎麼可能允許人群聚集,更何況「伸長脖子」「盯著看」!即使沒有「重大活動」,長安街兩旁忽然出現這樣的人群,能不引起恐慌而被驅散嗎?這麼說,那個動亂年代的「維穩」神經還沒有繃得那麼緊?
另一方面,現在的北京市民大約也沒有興趣圍觀要人車隊。首先,各級名人要人天天在電視出現,已成審美疲勞,躲都躲不開;再說,天下熙熙,人人忙於稻粱謀,沒有那個閑工夫,文化生活雖不算很豐富,但還不至於要以看汽車為娛樂。從這點上說,社會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
不過,我們已經擺脫了「看客」的角色嗎?
就以最近那樁令「友邦驚詫」的驚天大案來說,從案發到現在近一個月內海內外沸沸揚揚,各種「最新消息」在網上滿天飛,真假難辨;分析家、政論家、知情人,紛紛出臺,有預測、有追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所有這一切,只能視作是局外人的猜測。官方給出的唯一信息,只是證實了確有其事。從此就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裝聾作啞,一語不發了。我想,如果不是這位仁兄製造了國際事件,令當局遮掩不過去,也許還可能永遠成為「最高機密」了。借用一句那位比利時漢學家的說法:對於掌握他們命運的是什麼樣人,百姓只能伸長脖子好奇地猜測。
一開始,我收到各種紛至沓來的信息,也未能免俗好奇地圍觀、猜測、判斷真偽。繼而一想,猜測有用嗎?猜對了如何,猜錯了又如何?至今,號稱「當家作主」的中國老百姓,對於操有對他們生殺予奪之權的「僕人」們想些什麼、做些什麼,你上我下,是親熱抱團,還是你死我活,都只有旁觀瞎猜的份兒。那麼,這一所謂「驚天大案」要它大就大,要它小,自有辦法做小。結果很可能如法國諺語云:「大山裡鑽出個小老鼠」。我們大家歸根結底都是看客,而「伸長了脖子」看戲臺,人家大幕就是遲遲不開。後臺重地,閒人免進,你能衝進去看個究竟?不禁又想起明朝奪了侄子位的永樂帝朱棣對方孝孺說的那句話:「此朕家事」。外人就不必自作多情了。當然,如果閑著沒事,作為一種文娛活動,猜猜也無妨。反正本人已經興趣索然。至於這齣戲的結局是否會對國運民瘼起決定性作用,那倒未必,畢竟,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十三億中國人的命運恐怕不能是哪些家族的「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