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圖片/看中國配圖)
糖糖:
其實,我很想稱呼你為「親愛的女兒」,但我的自尊心不允許,它正在你這裡遭受著史無前例的挑戰。我三十歲,你十六歲,如果我只是你在街頭遇到的一個熟人,我想你會甜甜地叫我一聲「阿姨好」,但誰讓我嫁給了你的父親,於是我在你的嘴裡就只能是「那個女人」。
你給過我很多艱難的時光,但哪一段也不會像今天中午這樣艱難。今天,你還沒有起床,我已經從菜場裡買回了你最愛吃的黃花魚,開始烤你喜歡的巧克力蛋糕。
我想像著今天我倆會有一個愉快的中午,我想像著等你爸出差回來的時候,會因為我們的和諧相處而深感快樂,那份期待和忐忑不亞於我第一次和你爸約會的時候。
然後,當我微笑著準備去叫你吃午飯時,我聽到你打電話約朋友一起去麥當勞,你背對著我,用鄙夷的口氣說:「誰要吃那個女人做的飯!」門開著,你故意要讓我聽到。
我要向你坦白,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憤怒,但很快被傷心取代,我獨自坐在餐桌前,就著眼淚默默吃掉了一碗白飯。最後,我平靜下來,告訴自己,因為下面這兩個人,我實在不該怪你。
第一個人,當然是你的父親。在你眼裡,他是在你幼年時用鬍子扎你的臉、逗得你直笑的人;他是忙到連機票改簽到了哪一班都忘記了、也不會忘記你生日的人……
知道在我眼裡,你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又最寂寞的男人。說到可愛,你以後就會明白,到四十三歲還沒有發胖,空閑時會選擇看電影而不是打麻將的男人是多麼難能可貴。而且,他很英俊。嘿,你以為你那濃密的頭髮和漂亮的大眼睛是哪來的?
他很寂寞,超乎你的想像。在和你母親分手後的這五年裡,他全部的世界就是工作和你。在這兩者面前,他精力充沛,堅無不摧。而事實上,我能看得出他的脆弱和寂寞。在我面前,他甚至可以是個孩子。就像你一樣,他也需要愛情,需要心動。
這個帶給他甜蜜滿足的女人本該是你母親,可是這個世界並不遵循這種理所當然的邏輯,就像我本該在二十五歲那年嫁給自己的初戀男友。愛是一個動詞,既然在流動,就有可能流走。那時,只有極少數有勇氣的人才會選擇不茍且、不自欺欺人。
你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勇敢向前,我由衷為她喝采。可對你來說太殘忍了,如果爸媽都可以中途換人,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信賴?
瞧,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但你也許可以試著想想,有時候後媽年輕一點也有好處,如果你願意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你聰明好學,你爸告訴我,他書房裡所有的書都是被你看舊的;你纖細敏感,就像少女時代的我自己;而且你善良,除了刻意敵視我,你對每一個人都熱情體貼。
你甚至不用叫我「媽媽」,你可以叫我「靜姨」,或者像我的同事一樣叫我「Maggie」。我會是一個與你關係很親近的長輩、朋友、家人,一切不方便和你爸聊的話題你都可以和我聊聊,包括那天晚上送你回家的那個男生。
第二個人是我將有的自己的孩子,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或妹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將會於三、四年之後加入我們的家庭。之所以要等三、四年,是因為我想那時我們每一個人都準備好了。
我理解你面對這件事時可能會產生的忐忑心情。你從小獨生,你會擔心一旦有了一個流著你父親和我的血的孩子,你在這個家裡會不會變成多餘的;還有,童話故事裡的壞繼母總是和親生女兒連手欺負灰姑娘,對吧?但是,為什麼不想點積極的呢?屆時你已經考上大學,正在享受令你神采飛揚的校園生活和戀情,根本懶得搭理我們這兩個老人。而你的弟弟或妹妹會一直視你為偶像,到有一天你的父母都去了,你會發現,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和你共享著血緣的人,真好。
你已經十六歲了,在未來的數年裡,你將會一一感受愛情的百般滋味。我願你愛得比我快樂,愛得比我簡單。
但如果命運也像對我一樣,賜給你一段蜜糖中混藏著荊棘的愛情,希望你也像我此刻一樣,執著不放棄,誠實地溝通,去爭取一個對你特別重要的人的祝福。
是的,這個特別重要的人,就是你。
這封信寫到這裡的時候,我聽到了開門聲,聽到你忐忑的腳步聲在我的門口稍作停留。我微笑了,為你終於沒能掩蓋住的柔軟善良。
你很快就會看到這封信,然後我會輕輕敲你的房門,給你一塊新鮮的巧克力蛋糕和一個微笑。但是我現在不會和你交談,對於一顆少女的心來說,很多事情都要慢慢來,我懂。
就讓今天,成為一個開始。請給我、給你父親、給你自己,也給快樂一個機會。
靜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