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名片說:1940年10月19日,何應欽、白崇禧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名義,強令黃河以南的新四軍、八路軍在一個月內全部撤到江北;中國共產黨從維護抗戰大局出發,答應將皖南的新四軍調離;1941年1月4日,新四軍軍部及所屬的支隊9000多人由雲嶺出發北移;6日,行至皖南涇縣茂林時,遭到國民黨軍8萬多人的伏擊;新四軍奮戰七晝夜,彈盡糧絕,除約2000人突圍外,大部分被俘或犧牲;葉挺與國民黨軍隊談判時被扣押,項英、周子昆被叛徒殺害;皖南事變發生後,周恩來在《新華日報》上憤然寫下了「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題詞。——這就是所謂的「皖南事變」。
當時,項英是新四軍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實際上,項英的總部有近2千人,駐紮在雲嶺,在以多變的雲彩和奇詭的石峰著稱的黃山之側。1940年12月,項英的總部是新四軍唯一在長江以南的部隊。毛澤東把絕大部分隊伍都已調到江北,組成了江北指揮部,項英管轄的新四軍不到10%。
這年7月,蔣曾下令新四軍北上去華北,把長江流域讓給國民黨,毛澤東曾置之不理。現在,毛澤東令項英過江到長江以北。過江有兩條路,一條直端端北上,渡口在皖東的繁昌、銅陵,另一條朝東南方向走,在長江下游江蘇南部的鎮江渡江。12月10日,蔣介石規定項英走皖東路,因為鎮江一帶國民黨韓德勤部正在和新四軍打仗,他怕項英部隊去參戰。他給名義上是項英上級的國民黨長官顧祝同發電報說:「查蘇北匪偽不斷進攻韓部,為使該軍江南部隊,不致直接參加對韓部之攻擊,應不准其由鎮江北渡,只准其由江南原地北渡」。
——要知道,此時蔣介石是國共兩黨都認可的全國抗戰的政治和軍事領袖,不服從命令以軍法處置。
毛澤東沒有向蔣表示異議,29日,他批准了這條路,對項英說:同意直接栘皖東分批渡江。但是第二天,毛澤東突然打電報要項英改走蔣介石特地否決的蘇南路線:「走蘇南為好。」這一路線改變,毛澤東沒有通知蔣介石。蔣介石還以為項英會按他的要求走皖東,於1941年1月3日發電報給新四軍軍長葉挺,重申皖東路線,並說他「沿途已令各軍掩護。」項英發現蔣介石並不知道路線已改,趕緊在4日給蔣介石發了封電報通知他。這封關鍵電報沒有送達蔣介石手裡——原因在毛澤東。毛澤東早已明令禁止中共將領直接跟蔣介石聯繫,所有的聯絡都必須經過他,由周恩來轉蔣。毛澤東把項英給蔣的電報壓下了。項英發完電報又等了若干小時,拖到當天夜裡才出發。他以為蔣介石應該得到改變路線的消息了,沿途駐紮的國民黨軍隊也應該接到命令,給他讓路了。
1月4日的夜晚,風雨交加,項英和1萬新四軍進入了國民黨十幾萬大軍的駐紮區。這些軍隊沒有得到項英要過路的通知,以為是新四軍來挑釁,就開了火。在黃橋之戰中,國民黨將領被打死而痛恨新四軍的顧祝同,6日下令把項英的部隊「徹底加以肅清」。
——皖南事變爆發了。
史載:新四軍政委項英與毛澤東有不解之仇。10年前,他想制止毛澤東用血腥暴力打AB團,毛澤東誣陷他是AB團的後臺。後來他反對毛澤東長征,預見到毛澤東要伺機奪權;至今他對毛澤東的批評態度不改,甚至嘲弄毛澤東。慌張的項英發了一封又一封電報給延安,要毛澤東向國民黨交涉停火,但毛澤東毫無動靜。到了9日,新四軍江北指揮部劉少奇電毛澤東談起項英的情況,毛澤東才回電說他什麼情況也不知道,5日以後就沒有得到過項英的電報,得葉、項5日報告,他們5日夜間開動,5日晨到太平、涇縣間,此後即不明瞭。
1月6日到9日,國民黨軍隊圍殲項英部隊最激烈的4天,毛澤東沒有接到過項英的電報?!在這些日子裡,項英的電臺不斷發出求救的電訊,劉少奇都收到了,獨獨毛澤東沒收到!若真是沒收到,為什麼不設法恢復聯繫,在這樣重要的時刻?!毛澤東壓下項英1月4日關鍵電報的根據,是他在1月13日給重慶周恩來的電報。裹面說:「軍機前轉上葉;項支(4)日致蔣電,措詞不當,如未交請勿交。」這不僅說明毛澤東不讓週轉項英的電報,而且說明毛澤東是在13日或前兩天才把項英4日的電報發給周恩來,這時顧祝同對項英部隊的攻擊,在持續一星期後已到尾聲。
毛澤東的電臺似乎總在關鍵時刻合著他的心思出故障。西安事變時,他也聲稱沒收到莫斯科要他協助釋放蔣介石的指令。現在他又聲稱沒收到項英向他求救的一連串電報。毫無疑問,毛澤東不想為新四軍解圍,毛澤東要蔣介石殲滅他們。這樣,莫斯科才可能批准他打全面內戰。同時,他也一箭雙鵰,除掉項英這個心腹之患。
在收到劉少奇1月9日發給毛澤東的電報後,毛澤東的電臺奇蹟般地恢復運作了。10日,新四軍總部報告毛澤東:「支持4日夜之自衛戰鬥,今已瀕絕境,幹部全部均已準備犧牲。」「請以黨中央及恩來名義,速向蔣、顧交涉,以不惜全面破裂威脅,要顧撤圍,或可挽救。」然而,毛澤東仍舊一動不動。10日那天,項英自己給蔣介石打了封電報,懇求蔣撤圍。這封電報他再次發給毛澤東轉,毛澤東又再次把它壓了下來。毛澤東對周恩來說,項英的這封電報比前一封「立場更壞」,「此電決不能交,故未轉你處。」
11日晚間,周恩來在重慶開酒會,慶祝《新華日報》3週年。毛澤東關於新四軍總部被圍攻的電報這時姍姍來到,由周對慶祝會上的人宣布。但就是這份電報也不是叫周恩來向國民黨交涉停火,而只是泛泛的情況通報。遲至12日毛澤東才讓周「向國民黨提出嚴重交涉,即日撤圍」。但毛澤東故意降低了形勢的嚴重性、緊急性,用「據雲尚可固守7天」的謊言替代新四軍總部早已報告的「今已瀕絕境」。周恩來在13日才向國民黨提出抗議。但蔣介石在前一天已經主動下令停止攻擊了。
就在13日這一天,毛澤東突然活躍起來,叫周恩來「向全國呼籲求援」。他命令部隊:「軍事上立即準備大舉反攻。」「已不是增兵威脅問題,而是如何推翻蔣介石統治問題。」
毛澤東知道他的軍隊遠不是國民黨的對手,沒有斯大林出兵相挺,他將一敗塗地。1月15日,周恩來去見蘇聯大使潘友新,說中共急需蘇聯的拯救。潘潑了他一頭冷水。潘在他的只給蘇聯高層看的回憶錄裡指出,他當時就懷疑皖南事變是毛澤東有意讓項英去送死,而周恩來向他撒謊。周對潘謊稱新四軍總部同延安的電訊聯繫是13日下午斷的,跟毛澤東撒的謊,即6日到9日斷的,對不上號。顯然,周明白毛的版本一看就是假的,不能說給蘇聯人聽。於是,毛澤東繞過潘友新,直接向莫斯科呼籲懇求,用蘇聯人的話說是「發了一封又一封歇斯底里的電報」。毛澤東說蔣介石的計畫全殲新四軍,然後消滅八路軍,然後「摧毀中國共產黨」,「我們有被斬盡殺絕的危險。」說來說去,就是要斯大林出兵幫他打全面內戰。季米特洛夫1月16日的日記寫道,雖然他稱新四軍為「我們的軍隊」,但是莫斯科不相信毛澤東的危言聳聽,不相信蔣介石要「斬盡殺絕」中共。也把這個看法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馬上發來另一封「狼來了」的電報,特別要求「呈交斯大林同志,使他能夠估量中國形勢,考慮能否給我們具體的軍事援助。」這裡的「軍事援助」不僅是軍火,而且是出兵。
毛澤東硬要把莫斯科拉進中國打仗,使斯大林大為不快。1月21日在列寧忌辰紀念儀式上,斯大林以譴責新四軍軍長葉挺的方式表達他的不快。斯大林稱葉為「一個不守紀律的打游擊的」「查查看(皖南)事變是不是他挑起的。我們也有些打游擊的,人是好人,但我們不得不把他們槍斃掉,就是因為他們不守紀律。」季米特洛夫明白斯大林是在含沙射影暗指毛澤東,於是再次警告毛澤東,口氣比以前更堅決:「不要挑起破裂。」
季米特洛夫告訴斯大林:「中國同志在不顧後果地追求破裂。我們決定向毛澤東同志點明他的不正確的立場。」2月13日,斯大林批准了季米特洛夫寫給毛澤東本人的命令。命令不容爭辯:「我們認為破裂不是不可避免的。你不應該竭力制」毛澤東當天給莫斯科回電錶態:「服從您的指令」,但仍然執意要打蔣:「破裂在將來是不可避免的。」
莫斯科的態度,毛澤東事先已預料到了,為此他非常沮喪。在這樣的心態下,1月31日,他給在蘇聯的兒子們寫了封異乎尋常的信:「岸英、岸青二兒:很早以前,接到岸英的長信,岸青的信,岸英寄來的照片本,單張相片,並且是幾次的信與照片,我都未覆,很對你們不起,知你們懸念。你們長進了,很歡喜的……唯有一事向你們建議,趁著年紀尚輕,多向自然科學學習,少談些政治。政治是要談的,但目前以潛心多習自然科學為宜,社會科學輔之。將來可倒置過來,以社會科學為主,自然科學為輔。總之注意科學,只有科學是真學問,將來用處無窮。」……
毛澤東一向給兒子的信像便條似的,這封信是罕見地長,罕見地親切,帶著傷感。而且,毛澤東居然要他的兒子少談政治!
這次,毛澤東固然沒能挑起全面內戰,但他贏得了一系列勝利。
首先是他的宿敵項英死了。項英在蔣介石下令停火後逃了出來,3月14日深夜,在一個山洞裡睡覺時,被副官開槍打死。這名副官本來就對共產黨不滿,打死項英後,他拿走項英身上的金條財物,後來投向國民黨。還在項英剛剛擺脫國民黨的包圍圈時,毛澤東就迫不及待地以中央名義發決議,給項英冠以種種罪名,把皖南事變說成是他「一貫機會主義領導的結果」,甚至影射項英是內奸:「此次失敗是否有內奸陰謀存在,尚待考查,但其中許多情節是令人懷疑的。」直到今天,皖南事變的帳仍算在項英和蔣介石身上。
毛澤東的第二個勝利是蔣介石因為害怕大打內戰,無奈之下,允許新四軍留在長江流域。崔可夫將軍威脅蔣說,要想蘇聯繼續提供軍火,他就得這樣辦。潘友新大使注意到蔣憤怒得難以自製:蔣「非常神經質地接受了我的聲明。他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我把問題重複了三遍他才聽見。」
壓力還來自美國。蔣要擺脫對蘇聯武器的依賴,只有靠美國。羅斯福總統也跟斯大林一樣,想要中國牽制日本,把日本陷在這個大泥沼中,所以不希望中國內戰。對中共,美國完全沒有影響力,羅斯福便把壓力都加在蔣介石頭上,警告蔣要援助就不要打內戰,不管是誰發動的都不行。皖南事變時,美國媒體報導,華盛頓打算把準備給中國的5千萬美金貸款壓下來,等中國不打內戰了再說。1月25日,飛越喜馬拉雅山的航線「駝峰」開航,美國軍事援助由希望變成現實。美國人的態度對蔣至關緊要。
羅斯福總統關於中國的消息大多來自一批非官方人士,包括斯諾,主要人物是海軍陸戰隊軍官卡爾遜。卡爾遜對中共充滿天真的幻想,而羅斯福把他的報告囫圃吞下,並轉發給相關人士過目。其中一位告訴總統,斯諾的書證實了卡爾遜的看法,也就是說報告是可靠的。皖南事變時卡爾遜正在重慶,他奔回華盛頓去親口向羅斯福報告中共方面的說法。
英國沒有援助可給,但是蔣介石崇尚英美,英國的壓力對他也就不無份量。丘吉爾討厭蔣介石,認為他軍事上無能,政治上對英國在華利益是個威脅。英國大使科爾直言不諱地對蔣說,要是打起內戰來英國不會支持蔣,管它是誰挑起的。皖南事變時他給倫敦的匯報強烈偏向中共。他也曾公開說,所有國民黨人加起來也抵不過周恩來一個人。
皖南事變後,莫斯科在西方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蔣宣傳,稱蔣介石屠殺了一萬新四軍。實際數字是死亡兩干餘人。三千新四軍成功歸隊,原因是他們掙脫包圍圈後,轉身走皖東路,渡過長江。他們走的是蔣介石指定的路,一路安全,沒人騷擾。
蔣介石並沒有給新四軍設陷阱,他很不會做宣傳。他的政府不明智地宣布解散新四軍,給人的印象是他把新四軍全都殺光了。對蔣更不利的是,他一向不肯公布毛澤東軍隊圍殲國民黨軍隊的消息,也不准媒體報導,所以人們都不知道,其實他的損失比皖南事變中新四軍大得多。蔣怕打內戰的消息影響國內士氣和國際援助。他的沉默正合毛澤東的意。朱德說:「他們不做聲,我們也不做聲。他們打敗了不做聲,我們勝利了何必那樣來宣傳呢!」由於這種種原因,人們都以為皖南事變是抗戰中唯一的大規模內戰,而且是國民黨屠殺無辜的共產黨人。
毛澤東宣傳機器的效率是國民黨難以望其項背的。在重慶,這架機器的合奏指揮是周恩來,毛澤東設陷阱的唯一知情人。毛澤東的這位配合者迷惑了無數西方人。美國記者馬莎·蓋爾霍恩是在這時認識周恩來的,她馬上拜倒在周的魅力下。她說,當年要是周召喚她,她會追隨週到天涯海角。她的丈夫海明威倒是看得很準:「共產黨的觀點是什麼,他就賣什麼,而且賣得不錯。」在周指導下,毛澤東在香港對付外國人的情報人員給斯諾提供了大量毛澤東方面的說法,斯諾都發表在美國《紐約先鋒論壇報》上。
海明威皖南事變後在中國,對毛澤東有一些深刻的觀察:「為他們的黨著想,中共當然要想法擴展,不管他們在紙面上接受什麼領土限制。」由於毛澤東「善於宣傳,使美國對他們在抗戰中起的作用,產生了名不副實的印象。中共是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中央政府軍隊的作用勝過他們一百倍。」海明威還說,「根據我在西班牙(內戰裡)的經驗,共產黨總是拚命給人假象只有他們在努力作戰。」
海明威的名望使他的這些見解一旦曝光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可這些見解直到20多年後的1965年才見天日。1941年,在羅斯福助理居裡的勸說下,海明威沒有把這些見解公之於世。居裡的理由是:「我們的政策是不要他們打內戰。」
居裡是白宮主要經濟助理,在皖南事變後訪問中國。美國截獲蘇聯情報的檔案表明他總在幫蘇聯的忙,有人說他是蘇聯間諜。最近一份權威研究下結論,說他是個「容易受人利用的同情者」,不是間諜而是蘇聯在白宮的「朋友」。這位朋友的中國之行極盡為毛澤東服務之能事。比如他對蔣介石說他除了帶來羅斯福的書面信件以外,還帶來總統口信,口信是這樣開頭的:「在一萬英里外的美國,我們看中國共產黨其實就是我們那裡的社會主義者。我們喜歡他們對農民的態度、對婦女的態度、對日本的態度。」居裡叫蔣介石不要把口信告訴美國國務院的人,也不要告訴美國大使約翰遜。在給羅斯福的報告裡,居裡大講蔣介石的壞話,粉飾毛澤東;對皖南事變,他把毛澤東的說法照本宣科。
由於居裡從中作梗,蔣介石未能建立一條直達羅斯福的通路。蔣介石請居裡轉告羅斯福,給他派個能夠在他與總統之間「毫無隔閡地傳達意見」的政治顧問,使他能「與總統直接聯繫」。蔣中意的人選是美國駐蘇聯第一任大使蒲立德,「一個對共產主義沒有幻想的人」。居裡當場一口否決這個人選,以後也沒有向羅斯福匯報。他回美國後給蔣介石找了個學者拉鐵摩爾,此人連羅斯福的面部沒見過,更不用說符合蔣的要求了。結果,蔣介石與羅斯福之間的聯絡掌握在居裡手中。
迫於一系列國際上的壓力,皖南事變後,蔣在1月29日叫他的駐蘇聯大使請克里姆林宮調停,也就是說讓蘇聯人出價,問他們到底要什麼。蘇聯人要蔣介石讓新四軍留在長江流域,毛澤東奪取的別的地盤也都照樣不動,蔣介石一一答應。毛澤東不無得意地對中共將領說:「蔣介石無論他怎樣造反,但鬧來鬧去,只會把他自己鬧垮臺的。」毛澤東使用「造反」這樣的字眼了,好像蔣介石在野,他坐擁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