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又到了，這是僅次於新年的一個大日子。只是如今的中秋節越發的冷清了。雖然叫賣月餅的商家們花樣翻新的炒作著，卻仍然難掩這中秋夜裡一年甚比一年的落寞。 想來中秋佳節其實並不是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這一天人們要做的事情應該很多，而不僅僅是吃月餅。
按其由來歷數，首要的一件事是祭月。這本是周天子的事情，中秋之夜即是《周禮》中的「夕月之夕」，天子祭月與祭天地山川一樣，是件關乎社稷的大事，故而要極為嚴肅莊重。而後來祭月活動發展到民間，寓意便有所不同了。譬如女子拜月，以許「貌似嫦娥」之願，家人拜月，以寄團圓康樂之意
至魏晉時期，中秋開始有了賞月的習俗，至了唐代，則慰然成風。大概也是這個原因，便有了中秋夜裡感慨的詩客，有了中秋月下吟誦的名篇。如今對月感懷的人已經不多了，一方面是因為環境的污染，使得「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的月色已不大可能再有了。另一方面的是人的心智的退化。李白眼中的「白玉盤」，在紅朝延安老幹部的眼中，成了「銅盆子」。這是笑談，更是悲劇。傳統文化被紅朝匪幫黨文化替換的今天，我們即無月可賞，也無心可賞。
至於中秋節場面盛極，臻於宋代，乃至通宵達旦。在《東京夢華錄》裡有記，「中秋夜．貴家結飾臺榭．民間爭佔酒樓翫月．絲篁鼎沸．近內庭居民．夜深遙聞笙竿之聲．宛若雲外．閭裡兒童．連宵嬉戲．夜市駢闐．至於通曉．」讀著這樣的文字，想像著那太平盛世曾有的繁榮景象，讓我這個生於紅朝的末世之人羨慕不已。在如今這個「和諧」的社會，通宵達旦只可能出現在兩類地方，一類是富二代們狂歡的夜總會，一類是以剝奪睡眠來折磨良心犯的共匪黑監獄。
除了祭月、拜月、賞月、因地域不同，中秋節還有很多有趣的習俗。尤其是對於孩子們而言，祭月、拜月、賞月都是大人們的事，而孩子眼中的中秋夜卻是江南各色各式的花燈，是江北金盔金甲的「免兒爺」，是遊遍九衢三街「舞火龍」。那天一個朋友對我說起兒時見過中秋舞火龍，那些舞龍的人們赤膊上陣，身上還要塗上一層油，可以防燙。這樣的故事，不要說是小孩子，就是我聽來也覺得很是有趣。
在中國，宗族是社會結構的基礎，中國人都講家合萬事興，而闔家團圓則成為人們對中秋節最為重要的寄意。我的母親常說起她小的時候過中秋的情景，全家人吃過團圓飯後，要在院子裡置一香案，擺上月餅、西瓜、蘋果、紅棗、葡萄，還有瓜子，花生等各類乾果。其中月餅和西瓜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講究一點，西瓜要切成蓮花狀，月餅要按人數多少均分。而她的工作則是幫助外婆做這些準備。母親說每年中秋她都等不到分吃月餅和西瓜的時候，就已經累得昏昏然垂頭欲睡了。
說了這許多，畢竟也都是些書中舊話，耆老之言，竟也如一場「東京夢華」了。
「八月十五月兒圓，中秋月餅香又甜」，如今的中秋，習俗越來越被簡化，人們所能看到似乎只剩這月餅了。然而單就這月餅，也越來越成了徒有其表的畫餅了。我以為吃月餅同賞月一樣，也是需要心境的。蘇東坡曾寫「小餅如嚼月，中有酥與飴」，人們多認為他寫的這「小餅」就是月餅，我覺得倒也未必。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喜歡用這話來形容月餅的。「小餅如嚼月」，這便是內在心識，「中有酥與飴」，這便是外在物像。論心識，今天的人們大多不會有這種雅緻的妙想了。至於外在物像，倒是多了一味必不可少的防腐劑，正如這個中秋節前驚現重慶的八年不腐的「木乃伊月餅」，堪稱是化腐朽為神奇！總之，這「小餅」是吃不得了。
說起「小餅」還是比較常見的，而有一種「大餅」就不常見到了。在清庭裡有中秋祭月後，按皇家人口均分月餅的規矩。所以清庭的月餅都很大。比如末代皇帝溥儀賞給總管內務大臣紹英的一個月餅，便是「徑約二尺許，重約二十斤」。如今在商家的月餅售賣會，所謂的「月餅節」上還可見到這樣的大月餅。記得 2008年重慶月餅節上，奪冠的是華生園推出的由2008個小餅和兩個大餅構成的一組包含有奧運五環圖案的月餅。但是廠家說，這個月餅王只為展覽，添加了大量防腐劑，月餅展會一結束就被運走餵豬。當時我曾感嘆，這一擲千金的奧運月餅就像勞民傷財的奧運會一樣，光鮮的外表下百無一用。而如今我倒覺得這個商家還算有良心了，把這月餅運到了養豬場，而不是賣到商場。
從十年前冠生園的發霉月餅，到今天的木乃伊月餅，人們驚呼，「這月餅吃不得了，吃不得了」。然而還有一類月餅，讓人們不免驚呼，「這月餅吃不起了，吃不起了」。這就是商場裡那些裡三層外三層豪華包裝的天價月餅。中國人講禮尚往來，這本是一種文明風尚。到紅朝時代，傳統文化的內涵被共匪黨文化偷換，禮尚往來演變成了不正之風，行賄受賄。明代的《西湖遊覽志會》記載「八月十五日謂之中秋，民間以月餅相遺，取團圓之義」。而如今中秋節，送月餅很多時候只是有求於人時的一個「增進感情」的方式，少則數百多則數千一盒的天價月餅也就應運而生了。
今年中秋，月餅的價格有所遏制。這算是一個好的消息，而究其原因，竟是因月餅的出口受限。由於諸多劣跡，除了傳統「調料」防腐劑以外，大陸月餅裡的蓮蓉和五仁兒餡被發現加入漂白劑，肉餡、蛋黃餡被疑出有禽流感和口蹄疫隱患，故而禁止大陸月餅進口的國家從去年的16個增加到今年的34個。即便如此，商家們其實也不需過於擔心，對外銷路雖然受阻，但是對內，大多數的中國人是不在乎這些的，一來是因為司空見慣，二來是你根本沒有選擇。
周作人說中秋對他來講，吃月餅重於看月亮，而還帳要重於吃月餅。想必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值拮据。我雖不欠帳，但卻頗能理解他的心情。就好比這眼前的中秋，望不見月光潑地如水，聽不到絲竹相亂如沸，不見了居人空巷，士女憑欄，也沒有獻技爭席，歌呼吟誦。我的確也想不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倒不如寫一篇文字，記述下這個落寞在八月的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