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12日,到今天正好來美7週年。對我來說,5年感覺挺短,10年就覺得很長,數字7麼,不長不短的,寫點東西好像正好。
7年如果看做一個可以移動的框,放在人生的初始,是從襁褓到走進小學,再往後挪挪,是從小姑娘變成大姑娘,再後面就是從離家一天都想家的奼女到隻身去北京上學。而現在的這個框是在異國他鄉度過的22歲到29歲這段人生最美麗的時光。
在美國這7年,是一場遊歷,一場冒險,一場人生觀的洗禮。從平凡到努力追求光環,到回歸平凡。從cultural shock,到適應這裡的生活,到reverse cultural shock,到能夠在中國美國之間自如地穿行。
有那麼多事情看著一頭霧水,居然慢慢也能學會,然後做好。有那麼坎好像真的過不去了,卻也終於安安穩穩全都跨過。也許沒有了身邊父母的指引,朋友的影響,反而更容易長大,更懂得珍惜。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
讓我把自己看清楚
謹以此獻給過去的7年
謹以此憧憬那未知的將來
2003-2004 第一年
出國那年趕上美國這邊砍research funding,中國SARS爆發,總之offer很少,簽證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得難,每天只過有限的幾個。當時學校實行封閉制,出個校門要上報到學校黨委,好不容易批准了出去簽個證。怕坐地鐵,坐公車傳染,居然和朋友兩人從五道口一路騎車去的大使館。那天我所見到的那群簽證的人裡面,一共過了兩個,我和我的朋友。回來的路上,我們一路都在day dreaming美國的生活,就好像那個原本陌生的國家忽然變得那麼近了,看得見摸得著了一樣。
事實證明,那天的想像和現實差的很遠,美國和中國仍然隔著12個小時的時差。
登陸美利堅的那天,我們12個人,結伴從上海飛往北卡。我小心翼翼得看管著自己的兩個158,外加手裡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登機箱,因為那時候,這些就是我在美國賴以生存的全部家檔。沒有高樓,沒有華麗的裝修,有的是藍天白雲,紅花綠草,和之間那些漂亮的小房子,和想像裡的美國挺不一樣的。在最初的幾週裡,忙碌得穿梭在學校的各個地方,參加各種orientation,吃各種免費飯,自己幾乎沒有開過火。於是給爸媽男朋友打電話,告訴他們這裡的生活真好啊。唯一遺憾的是英語測試口語和筆試都沒過關,被學校要求上英語補習課,要強的我鬱悶得哭了兩場。
當最初的新鮮感慢慢淡去,學校開始上課,免費飯活動基本結束之後,生活開始走向美好的反面,無聊和單調漸漸籠罩了我。在北卡沒車寸步難行,我沒車,有也不會開,所以出了學校去哪兒都要求人帶。帶人買菜逛街吃飯的通常是一幫子師兄們,他們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有,關係很好,他們就不來帶我了。還好我室友比我聰明,告訴人家男朋友出國前分了,所以師兄們就樂顛樂顛來帶她,我就每次也蹭個座。
我們系裡(工程專業)有一半以上是中國人,剩下的也是印度的,南美的,和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的,英語全都說不利索,所以大家默認只和自己國家的人hang out,用母語說話。我老闆是中國人,組裡除了一個土耳其小夥,清一色中國人,老闆知道大家英語不好,所以要求大家在學校不可以說中文,要用英文交流。中國人和中國人說英語是一件很變扭的事情,所以我們決定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說話,大家自顧自埋頭做research。上課老師講的話我能聽懂1/3,能猜到1 /3,剩下1/3聽不懂,好在班裡有美國同學,老師一提問或者讓大家提問題,他們就衝上去了堵炮眼了,不用擔心會問到我們頭上。我們老闆上課我都能聽懂,因為他不太說,在黑板上一黑板一黑板得寫公式,美國同學全部lost,我們中國學生能follow。Office hour我是不去的,有問題我也問不清楚,有那個空問自己琢磨會兒就明白了。
我不會做飯,我以為我會,因為我看過我爸做飯,覺得不難。我室友比我放棄的早,她每天早上剁一堆的生菜,一天就吃沙拉。吃沙拉我受不了,吃冷三明治我都反胃,我是中國胃,在吃了一陣方便麵煮蔬菜之後,我決定自己嘗試做菜。煮壞了兩個湯鍋(燒干了)一個炒鍋之後,我發現做菜的真理在於xx炒xx,你把一樣葷菜,一樣蔬菜放在一起炒,放一點鹽,一點糖,一點味精,出來就是一道菜。好像我們同去的一幫人都有差不多的感悟,因為在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開始互相邀請吃飯,或者是一起聚餐,大家的菜都大同小異,不過是不同的xx炒不同的xx,大家都為自己餓不死了而感到很驕傲。我不喜歡買東西,因為買什麼都要乘以8,乘以8之後什麼都覺得貴,覺得貴又沒錢就有一種心疼的感覺,跟著師姐去過一次mall,送了我一袋子的禮物,受寵若驚。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學期,老闆很喜歡我,因為我聽話,學東西又快,而且除了吃飯睡覺,我沒什麼別的事情干,所以有無數時間給他幹research。第一學期三門專業課,全部都是A,只有英語課得個B,總結一下,考試寫公式和數字的哪怕上課聽不懂也是A,如果是用英語的,就沒戲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生活也許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下去,在science的奇妙世界裡曲高和寡。她是我們的engineering school 的dean,Stanford 博士,我佩服她不是因為她research做得好,事實上她好像都不怎麼做research了,而是她的優雅,她的言談,她的魄力。她讓我明白到,在美國,每個人都有機會,但你必須有勇氣,敢想敢做,敢表現自己。Perception is reality,如果不能有漂亮的表達,就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因為別人看不到你,也就看不到你身後的成就。我問自己,你為什麼要來美國?如果你來美國就是為了生活在中國人的圈子裡,用中國的方式生活,用中國式的思維處事,用中文和人說話,吃自己做的蹩腳中國菜,蝸居在電腦前推公式寫程序讀paper,那麼你沒有必要來美國。If the point of coming to a foreign country is to have the "experience," then you have to open up to it.
所以我決定走出我火柴盒一樣的生活空間。You can''t fill a cup that is already full。所以第一步是要讓自己改變習慣。我鼓勵自己用英語去思考,開始很難,因為一不留神想東西就用中文了,但是用中文思考然後翻譯成英語說出來,比直接用英語思考會慢很多,表達會比較生硬。我給自己創造各種各樣聽和說英語的機會,我去參加學校的,各個系的,本科生的研究生的event,和不同的人聊天,學到什麼就在自己心裏默念幾遍,然後找一切機會現學現賣,social對於我們來說不單單是學語言,也是學生活,學交際,擴大朋友圈子,很簡單的道理:侷限在中國人的圈子裡是無法真正體驗美國生活的。晚上從辦公室回家的路上沒有人和我說話,我就自己和自己說,我還給各種customer service 打電話(現在知道很多其實是印度人在接哈,不過那時候就是印度人英語也比我好),和他們argue,和他們詢問這個那個的服務,他們的工作就是陪顧客聊天,所以你說,他們就得陪著,就這麼簡單。我也去mall和sales聊天,談話通常從我指著一樣東西問what is it開始,然後人家說了以後,我paraphrase,用自己理解重新說一遍,到人家說exactly為止。漸漸的,我體會到用非母語把一件事情說清楚,把一個觀點表述清楚,甚至把一個人說服了,是技巧,更是藝術。這些技巧我用在和老闆開會說research上,老闆誇我presentation skill很有進步,以前每次老闆問個什麼,自己心裏明明知道,但就著急怎麼說都說不清,慢慢地,被問什麼都不慌了,想幾秒鐘,用淺顯的方式先把事情說清楚,對方明白個大概,再加detail,就容易理解了,就好像小波分析一樣。
第二學期除了修三門專業課,我還跑去修了本科生的accounting,MBA的一個consulting課,還有心理系的課,反正我喜歡什麼去學什麼,我當我在美國上第二個本科了,呵呵。學校經常請各種各樣的人來做seminar,speech,除了學術的,還有很多人文的,一般是吃飯的點,我經常去,連飯也解決了。我參加研究生學生會,我們系外國學生多,都沒啥民主意識,我衝出來volunteer,理所當然就成了我們系代表了,每週在會上要發言說說自己系裡同學的活動心聲,回來要和系裡同學說說學校有什麼機會啥的。因為做了系裡的代表,名字就會被抄送來抄送去,系裡的老師就都知道我了,覺得我是小學生頭,有什麼大事都還告訴我一聲啥的,我們dean都定期和我有ppointment,聊點這個那個的事情,從我這兒聽聽學生的聲音,我有了更多接觸她的機會,她告訴我了很多她的故事,一步步成功的經歷。她說,you can do better than me, if you keep up the good work. 這話我至今記得,也許在於她(美國人很善於讚揚人哈)只是隨口一說,對於我卻是莫大的鼓勵。
當了代表沒幾個月,就趕上全國開研究生大會,在DC,作為我們研究生會裡少數minority面孔,我就被選中代表學校去開會,以顯示我們的 diversity。於是我屁顛屁顛地坐著同去的美國同學的車,來到了DC這個七年後我生活工作的城市,在capitol hill上做lobby,挨家的去找senator要求取消研究生stipend的徵稅,呵呵,在中國,要見個領導有多難,在美國,我第一天上學就見到了校長,去趟國會山,就見到好多senator,無論政治家們內心有多陰險,他們看上去都好nice,有個senator還讓我在他辦公室坐著拍了個照,我給爸媽發回去,差點沒轟動了我們半個城市。我和DC一見鍾情,喜歡它乾淨的街道,尤其喜歡national mall一片,愛死了那些博物館們,那時候腦子裡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我以後要到DC來就好了。
天知道呢,也許就是這樣一閃念的東西往往在我們潛意識裡牽引我們,等我們有一天走到了,忽然發現,原來你心早有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