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或者是更久的日子之前,我被自己困在時間的孤島,我自言自語說我等待你,滄海桑田也等待你。
湖泊偽裝成天空,命運扮演作旅程,浮塵掩蓋了愛情的真相,陽光也欺騙我單一的觸覺。於是我決意要盲目,就算看不到每天清晨露珠含淚中升起的朝陽,就算看不到青苔掩映中薔薇的綻放,就算看不到北風呼嘯著帶來晶瑩的雪花,就算看不到流星,霧靄,彩虹,極光。
我寧願想像,想像你的眉目,你的笑容,你的低聲私語,你神情憂傷時故作的嘴角輕揚。
你的眼神深邃,瞳仁漆黑,在深夜裡亦有著柔和光亮。你在黑夜中凝視我的目光,讓我看到了石頭開花,向日葵在月光下不再枯萎,金魚在逆流的河水中游得歡暢。
你的心是曼陀羅和玫瑰開遍的城堡,多情處繾綣婉轉,清醒時棱角分明。你對這世間有著遼遠的理想,你清醒自若,淡泊如菊。你行走在我不可知的道路上,溫柔敦厚卻又骨感崢嶸。你是這樣的令人歡喜,讓我青了眉黛,軟了腰肢,黑了長發,到了最美麗的歲月來等待你。
你曾經握著我的手對我說要一直這樣走下去。曾經,多美的一個詞。讓我誤以為時光悄然凝固,不曾想到現世的物是人非。你已經離去,我卻停留在時光的原地。
曾經呵,欲語笑微微,妹妹春秋幾度。
何故何故,心緒傾潮難覆。
誰還記得,是誰先說永遠的愛我;是誰站在我的身後,默然陪我看天橋下的車水馬龍。是誰,教會我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樣令人心馳神往的句子,讓我記憶離亂之時卻還能些許的憶起過往的素年錦時。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你離開我已經一年的時光。並不是生離死別,卻是漠然退出。
如同玫瑰離開極北的酷寒之地,蒼鷹飛離亂石橫生的山崗,鮮衣怒馬的少年仗劍江湖,揚鞭飛奔出破敗的村莊。你不必留戀我,我不須苛責你。因著我已經不能溫暖你,而你也不會關懷我。
多少次我試圖走近你都發現是徒勞。你是青銅方鼎上篆刻的銘文,你是古老旗袍上鐫繡的水墨畫。你存活在遙遠的時空之中,神秘而又令人嚮往。
多少次我試圖忘記你亦是徒勞。你是清冷月光下探丸取命的刺客,你是煙霧繚繞中靜燃犀角的陰陽師,你存活在我記憶的最原始的荒原,可淡不可忘。
多年之前,我駐足在你遷徙過的水澤,你是隨季節而安的候鳥,棲水而立的英姿黯淡了岸邊的垂楊。
多年之前,我喝下你杯中停留的酒,你是寂寞憂傷的詩人,煢然立於花下,悵然低吟: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多年之前,我就記得你的模樣。
你是煙花肆意綻放時的盛大明媚,我是盡頭零落渺小的瞬間光亮。你是茫然深海中堅貞矗立的燈塔,我是在彼岸盛開沒有來路也沒有歸途的花。
你因期待而告別,因愛而受苦。我發誓我要追隨於你,你卻迷失在鮮艷的理想之中。
月光死了,詩人死了,愛情死了。鳳凰不再涅槃,風信子不再重生。你是守護水仙的神祇,不愛黎明曙光,不愛山林蒼莽,卻愛上水中的自己。一切最終源於虛妄,歸於虛妄。
我還能有怎樣的幻想?我唯獨只相信時間殘忍,可以帶走一切最初的模樣,你的模樣,我的模樣。
我這樣荼蘼不醒的過活,怎麼樣都還是一樣。
下輩子願做櫻花碾落成泥土,願做游魚泅渡冰冷刺骨的深海,願做白頭翁斷翅悲鳴,願做駱駝刺在風沙中孤獨終生。
唯願得與你相見。等待某天櫻花落滿你的肩頭,等待某天翹首看到你遠洋的輪渡,等待某天鳴叫著在你居住的上空盤旋,等待某天奄奄一息遇見在沙漠中行走的你,而你微微頷首,低下沉穩的額。
生命不過是一場幻覺,可是我要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