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悉尼,覺得天總是那麼蔚藍,時值夏季,也不似杭州這般炎熱。天高雲淡,清風徐來,這樣的畫面在我的腦海裡定了格。
那時,同租一屋的一位來自哈爾濱的留學生對我說:「你現在看澳洲的天還是藍的吧?等你開始嘗到苦頭,天就變成灰色的了!」打那以後,我在澳洲的努力目標就是:盡量讓天空在我眼裡是藍色的。我為著這個目標一直在努力著。不過,記憶中有好幾次,我眼睛裡的天空真的變得非常黯淡陰沉。
報讀的專業被取消,差點成「海帶」
第一次便是在初來乍到申請延長留學簽證的時候。
我在國內本科讀的是醫學,當時的條件,要想在澳洲註冊當醫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一開始就報讀了澳洲一所大學的生物化學碩士課程,附帶一個學期的語言學校。其實這樣的安排蠻好的,讀上一年半載,拿一個生化碩士的洋文憑,回國內繼續報效祖國。生物化學至少還和醫學沾上邊,回去說不定還是一隻有用的「海龜」,在大學教教書,或者當個藥物銷售代表之類的。
偏偏天意弄人。在我快讀完語言學校申請入讀正式課程的時候,大學學生處通知我,因為沒有足夠的學生報讀生化碩士課程,這個專業取消了。我的學生簽證只到語言學校截止,課程取消,意味著無法續簽。要真這樣,我就只好回杭州做「海帶」(海歸回國待業)了。
進退兩難之際,我暫時報了一個計算機課程,但因為我不是計算器背景,只能先讀一個沒有學位的證書課程,然後才能繼續攻碩士學位,一共要花兩年多時間。其實這樣的安排也蠻好的,要是就這樣學了計算機,說不定就不用像後來那樣讀得那麼辛苦,當個計算機程序員就能早早地幹活賺錢。當然,也有可能在IT不景氣的時候早早下崗。
可是,我心有不甘啊。明明是學醫出身,改行當計算機工程師,高不成低不就的。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後來的碩士導師--新南威爾士大學醫學院的A教授。他當時還是年輕的高級講師,正需要研究生和他一起做課題,於是就向大學推薦我到他的門下讀書,做大腦中樞神經系統發育課題研究。正愁沒出路的我,終於柳暗花明,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歸宿。能進這樣一所名校做研究生,繼續從事和醫學有關的鑽研,真是太幸運了。
然而簽證的關卡始終橫在我的面前,新南威爾士大學雖然已經同意接收,但正式的錄取通知書遲遲不能下來。在簽證到期前最後那一天,下著雨,天灰濛濛的,我帶上並非正式文件的導師推薦信,以及那份已經作廢了的生化課程錄取通知書,去移民局賭運氣--要真被拒簽了,明天就捲鋪蓋走人。
面對移民官,我面有難色地解釋,錄取通知還沒下來,簽證快到期了,而本來錄取的專業取消了,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移民官是個老太太,仔細核對了文件後,對我的遭遇很同情:「很理解您的處境,這樣吧,先拿個過橋簽證,等您拿到錄取通知書,再來換正式簽證好了。」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我終於能放心地在澳洲居留讀書,不用做「海帶」了。
從移民局出來,雨過天晴,天空特別藍,我再一次體會到了藍天給人的愉悅感。
第一次考執業醫師,失敗
另一次天空變得灰暗,是在參加執業醫師考試第一次沒有通關的時候。雖然在澳洲做了很長時間的科研,卻一直與臨床無緣。在西方國家,醫師是高端職業,具有非常嚴格的招收和篩選標準。澳洲也一樣,成績最優秀的學生才能入讀醫學院。雖然除了每年的畢業生以外,澳洲還吸收一些具有海外醫學學歷的人士從事這一職業,但是執業考核的方式卻嚴格得近乎苛刻。
我博士畢業那年,導師想將我推薦到國外做幾年博士後,當時已經下決心轉做臨床的我謝絕了,選擇繼續在母校做助教,開始了我的執業醫師考試之路。
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就看書,成了我固定的生活。學習很艱難。闊別臨床七年,當我重新拿起那厚厚的一沓醫學書,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全是英文的呀!人到了三十來歲,記性真的不如讀大學的時候。更何況是用英文讀那些上大學時用中文看都覺得累的醫學書。剛開始攻讀時很吃力,也很慢。不懂的地方,常常不恥下問去請教自己帶教的醫學院學生。
就這樣準備了快一年,終於狠下心去報考。其實真的沒把握,筆試一天全是多選題,書本上哪個犄角旮旯的都出題,處處設陷阱,結果僅差一題未能通過。從信箱裡拿到成績通知單的時候,天空一下子灰暗了。1000多澳元的報名費打了水漂、一年的功夫白費了不說,心理壓力多沈重啊!
是繼續考、還是放棄?繼續考要等半年,而且如果再失敗,就又要半年,耗得起嗎?說不定等到自己帶教的那些醫學院學生都已經當上醫生了,我還是個「老童生」呢!
想了一夜,終於痛下決心,繼續考!人如果有了目標,並且為它努力過,放棄就太可惜了。丟掉失敗的包袱,繼續干!
10年後,終於在澳洲當上醫生
這回,我不是一個人孤軍作戰了。那次去考試時發現,原來悉尼也有不少和我一樣來自世界各地、希望重返臨床崗位的醫生。很多人已經多次失利,屢敗屢戰,經驗教訓頗為豐富。一來二去和他們混熟了,總算找到了自己的「隊伍」。業餘時間就跑去圖書館和他們一起學習,互相答疑,互通信息,還把各自做過的臨床案例拿出來一起討論分析。
這群特殊的同學各有背景:有在自己祖國做了多年醫生,很有臨床經驗,希望到澳洲行醫的;也有和我這樣在國內獲得了醫學學位,但以其它途徑留在澳洲的。大家互相取長補短,相處得非常和諧。每逢週末,大家就各自帶點麵包和礦泉水當午飯,一起學習一整天。雖然放棄假日休息,很辛苦,但是樂在其中,很有收穫。
就這樣,我又繼續學習了半年,終於在第二次報考的時候通過了臨床知識考試。拿到考試結果的那天,遠在北半球的爸爸正準備進手術室,開始與病魔的搏鬥。聽到我破關成功的消息,他頓時精神振奮,後來的治療進行得很順利。只可惜孩兒無法在他病重時在他身邊陪伴。
又繼續準備一年多時間,迎戰臨床技能考試,這期間我甚至辭去了大學的工作,全心全意地投入複習。太太對我鼎力支持,病體剛剛康復的父母更是遠涉重洋,趕來澳洲幫助我們帶年幼的寶寶。臨床技能考試這天,正巧是我的生日,而成績出來時,正是父母親結束了一年多的澳洲生活,準備登機離開的那天。
當太太把從計算機上查到的美好結果告訴正在機場為父母親送行的我時,我與父母激動得相擁而泣。後來爸媽說,那次踏上歸途,是他們幾次出國中最輕鬆的長途旅行,連以往飛機上不太吃得慣的食品都吃得非常香,也不像以往每次分別那樣特別傷感。
去新南威爾士州醫學資格認證委員會領取正式資格認證書那天,我眼裡悉尼的天空藍得非常純淨,非常明麗。在澳洲奮鬥十年,終於向自己證明了努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