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慈母，瞭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慣兒子;我也是嚴母，我管兒子，有時很無情，看到我兒子的人，沒有不驚訝他身上沒有絲毫獨生子的驕嬌二氣的。我慣他，無心之過，從不計較，即使他弄斷了我價值不菲的玉鐲;我管他，有心之過，從不原諒，即使他只撕破了一張寫過字的紙。
週日上完中文課，一家三口累得前仆後仰的。可是，晚飯是要吃的，洗好的衣服是要疊起來的，明天的午餐是要準備的。無奈，只得拖著疲憊的腿，頂著昏聵的頭，一一打點。
疊衣服時，兒子坐在床邊，拿著一把塑料刀鋸著床頭。我知道他很累。
「兒子，別鋸了，鋸了，床就不好看了。」我柔聲對他說。
「不好看就不要了，我要把這床賣了!」
「就算想賣也不能鋸呀!」我的聲音輕柔，同平常沒有任何差別。
「可是我就是想鋸!」他的音調很無賴，聲音也很高。我知道他很累，有點不理智。
我心裏想︰如果我此時讓步，他就可能覺得自己「累了」就可以為所欲為，「累」便可能成為他犯錯的託詞，這是我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我的聲音依然溫柔慈祥，但很堅決︰「媽媽說，不能鋸，如果你非要鋸，那你要想好了，媽媽會不高興的。」說完，我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他竟然繼續鋸著。
我回到房間，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目光很嚴厲。
他看著我，我們對視著。
他仍然沒有停下來。我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出來，走進衛生間洗漱。
他終於停下來，走過來找我。但他不肯認錯︰「我要把那床賣了!」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從衛生間又走回那個房間，並把門關了。
他敲門想進來，卻打不開門。我聽到了他的哭聲。
「我說對不起不行嗎?」他真哭了。
我打開門，看著他，心內極不忍，沒說話，卻張開雙臂，想抱他。他似乎得了理，拒絕接受擁抱︰「媽媽，你真壞!」
他沒有認錯，我也不能讓他以為他一哭就能解決問題。
我伸出的雙臂縮回來，又回到床邊繼續疊衣服。
他在我周圍，左一個右一個玩具玩著，嘴裡一會說︰「我要把那床賣了!」一會兒說︰「媽媽，你真壞!」一會又說︰「我說對不起還不行嗎?」
我始終不說話。
過了一會，要把疊完的衣服整理起來，我幾個房間來回走著，一句話也不說。
看他時，發現他的眼角有些紅。我心內難受，仍然忍住了。是的，他錯了，而且是有心的，惹媽媽生氣了，媽媽想原諒他時，他又拒絕了。我不僅要讓他真心認錯，還希望他知道有台階就要下，否則，就得自己找台階。
我不說話，也不再看他。
他終於承受不住。走到我面前，伸出雙臂，哭著說︰「媽媽，你剛才不是想抱我嗎?現在我要抱了!」
我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見我要走開，他抱住我的腿，哭著哀求︰「媽媽，我錯了。我想你抱抱。」
我心裏已是碎了。抱起他，對他說︰「媽媽不讓你鋸床，你為什麼樣要鋸?」「這是故意犯錯誤!」「故意犯錯誤是不可以原諒的。知道嗎?」
「不知道。」他很委屈。
「那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
官人從外面進來時，戰鬥已經結束了。兒子主動刷牙洗臉，速度比往天快多了。官人有些吃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