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話說《三國演義》整本書不只在寫歷史,其實在寫英雄。英雄的起落,英雄的興衰,英雄的氣勢氣魄,英雄的無奈,最後終歸到歷史的無情。這部風起雲湧的歷史,多少英雄豪傑,多少能人異士,歷史過後,留下了什麼?一切都轉眼就沒了,只留下一個「空」。
整部三國歷史,就是轟轟烈烈的一個朝代之爭;《三國演義》洋洋灑灑數十萬言,都濃縮在這首小詞中。
不只是三國,歷史上多少英雄豪傑,多少風雲人物,多少豐功偉業,在永恆的景物面前,更顯得短暫而虛空。無怪乎蘇東坡要大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李白要高歌「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而這個江上的老翁,並不是普通的一名漁夫。「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輕輕鬆松,茶餘飯後,就可以說古論今。可見是個飽讀詩書,貫通古今的高士。這樣一個白髮蒼蒼的高士,講出這樣徹悟人生、看透人世的永恆之理,背後隱藏著高士坎坷起伏的一生,其實也正是作者楊慎一生命運蹭蹬的寫照。
說楊慎命薄,一點都不假。楊慎是明代人,他雖然從小長於官宦人家,又是少年魁首高中,科場得意,但下半生卻淒涼。一生中竟有卅五年,是在邊地的戍所中過著被拘留的生活。前頭的好日子短,而後頭的苦日子長。 若非經過大苦大難,豈能有對人生如此的大徹大悟?豈能用如此曠達超脫的語氣,道出如此深沉悲壯的真理?英雄再叱吒風雲,也不過是江上的一朵小浪花;歷史過去,隨即消逝。「是非成敗」好像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英雄的「是非成敗」,卻影響著一個朝代的興亡,千千萬萬人民的生活。然而,不管是小小個人的是非成敗,亦或是英雄豪傑的是非成敗,時間過後,都只是一場空。
而無情的青山,看慣人世間的起伏,瞭然無動於衷,依舊長青;無情的夕陽,除了讓人感傷年華老去,它還一樣的豔麗,一樣的不曾老去。
「慣看秋月春風」,一個「慣」字,道出了對人生的徹悟。這個「秋月春風」不就相對於前面的歷史的「是非成敗」嗎?
是先看透了「是非成敗轉頭空」,才能放下那個爭名奪利的心。像這樣一個有才能的人,也才能夠真正的靜下心來,天天看著那秋月春風。才能習慣,才能釋懷,也才能豁達,才能瀟灑,也才能把「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三國演義開頭
《三國演義》的作者是羅貫中,最初的版本沒有這首詞,顯然這詞不是他所作。康熙年間出版的毛宗崗父子修刪評定的版本最為流行,這首詞才被加在了卷首,但它也不是毛宗崗父子所作。是明代楊慎所做。
這首《臨江仙》的作者是明代中葉的文學家楊慎,他曾作《歷代史略十段錦詞話》,後被簡稱為《廿一史彈詞》,全書分兩卷,共十段。第一段是總說,其餘九段,從三代說到元朝,講述了歷代興亡的故事。每一段以一首詞開端,以另一首詞結尾。《三國演義》引用的這首《臨江仙》,是《說秦漢》的開端,而毛宗崗父子選出來放進了《三國演義》中。楊慎的《廿一史彈詞》在《說三分兩晉》的一前一後,各有一首詞《西江月》,是說三國歷史的。開端用的詞是這樣的:「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而結尾用的詞是:「豪傑千年往事,漁樵一曲高歌。鳥飛兔走急如梭,眨眼風驚雨過。妙算龍韜虎略,英雄鐵馬金戈。爭名奪利竟如何,必有收因結果。」
《三國演義》選《臨江仙》,卻不選上面這兩首《西江月》,是因為前者的確比後者寫得好,而且內容也與三國的歷史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