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張政委說,明天去你那裡看你去。
我說:算了吧,大老遠的。
劉兄說:你不是明天階段性"告一段落" 嗎?他非要去,說是要送你兩筒好茶葉。
再婉辭我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好應允。
第二天中午張政委到達後,首先告訴我說晚上邀請我們吃飯。並聲明並不是他掏腰包買單,而是某公司老闆。我們覺得跟人家不熟悉,這樣子不太好,於是都婉辭。張政委有些不高興了:你們什麼意思呀,這麼不給面子?
話說到這份上,就不能再說啥了,大家只能答應赴宴。
張政委臉色轉晴:老闆帶了他們自己養殖的鮑魚、海參和鰣魚,讓酒店加工,你們都去嚐嚐鮮嘛!而且,人家為了表示誠意,專門預定了國家領導人就過餐的包間。我說:鰣魚是中國珍稀名貴經濟魚類,被列入國家第一級的保護物種,他們哪裡搞來的?張政委說:是他們自己養殖成功的稀罕魚種,全國食用鰣魚,百分之八十源自他們的養殖場。
說實話,我們這幾個人還真沒有吃過鰣魚,這勾起了我們嘗鮮的興致。
女服務生說:房間真是國家領導人到過的房間,這你們不用懷疑。
看看牆上懸掛著的國家領導人照片,我們就相信了這個傳說是真。
但是,莫非這個房間因為"國家領導人"在這裡吃過飯,就有何不同嗎?
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出什麼差異來。
但透過寬大的窗戶,既可以看到對面的香港,在黃昏的淡霧中朦朦朧朧,金輝映照。俯瞰著晚霞中的樓群和遠山,倒也別有一番景致。喜歡亂拍亂照的我,自然是忍不住拿出相機亂拍一通了。
在我的視野中,大陸、香港,一山一水相隔。從樓群建築上看,毫無差別。但骨子裡,我們真是一個世界、一個民族的人嗎?遠遠不是。體制構架的不同差異,使同為華人的兩個族群在思維方式和觀察、理解事物的角度上,在太多的方面絕然不同。這一點,新加坡朋友曾經對我說過:中國大陸人很奇怪,一看我們跟你們長著一樣的膚色和一樣的面孔,總以為我們跟你們是一樣的人,從而在交往中總喜歡用你們的思維方式和理解,來看待我們。有時候會讓我很煩。
我能理解他的這種心理感受。因此,在多年的交往、合作中,他不主動說,我從不問其個人任何問題。這大約也是他能夠一直與我往來密切的原因。
老簡老簡,別忙著拍外面風景,來給我們照幾張相片,留個紀念。
身後,張政委喊了起來。
我回過身來,幾個人坐在國家領導人相片下的沙發上,正準備與國家領導人"呆過的房間"合影留念。拍完照後,有兩位急急惶惶地跟我要電話,說是要把電子郵箱發給我,讓我務必把照片發給他們。我知道:他們想保留自己在"國家領導人呆過的房間"內一瞬間。
他們把在這個房間裡吃過一頓飯,視作為一種"榮耀"。
正在與我合作的老闆笑著看我:你怎麼也不照張相片留個紀念呢?
我說:我現在只關心做完事情後,你能不能給我及時結賬,其它的事我一概沒興趣。
老闆大笑,拍了拍我肩膀。
他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我也明白他拍我肩膀的原因。
我不願意留影我不在意也並非是品格高於"留影者",這不過是我個人處世為人的一種觀點和認知。即便是對方留影真的是出於虛榮,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崇拜權位本就是華夏文化傳統的一部分,深深融入國人的性格和骨血中,算不上一件什麼了不得的荒謬和醜陋。
況且,我更知道:當飯菜一上,酒瓶子一打開後,一切權位都會在食客們的腦海中消失。伴隨著碰杯聲的,將會是遍地的牛×和自我炫耀。
當然,並不會人人皆如此。
果然,當鮑魚、海參和鰣魚跟隨著女服務生的輕盈腳步一道道端到餐桌上時,"國家領導人呆過的房間"的概念,片刻間在人們的話題中消失了,從此不復再有人提起。
不切實際的、虛幻的東西再美好,在現實和常識面前都會頃刻間被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