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天一樣,早晨七點起床,喊醒兒子郭稱義。"稱義"這兩個字取自《聖經》"因信稱義"。他的小名叫"對對",上小學二年級,八歲了。
七點四十分,我和對對吃完飯,穿好外套下樓。他背著書包坐在我的電動車的後架上。每天都是我送兒子上學,然後我去南京師範大學簽到。
七點五十分,我在離小學門口還有20米的地方把他放下來,因為學校門口的學生家長很多,再靠近不方便;另外,讓孩子自己走進校門,也是一種鍛練。
我對兒子說:"好好學習,認真聽課,上課不要和小朋友說話。"看著孩子的背影,我感到很幸福。
可是,就在我調轉車頭準備上班去的時候,七八個便衣警//察,把我推進了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
我說:"總得讓我把自行車停好鎖上吧?"
一個便衣警察說:"不必了,我們會有人把你的車送到你家的。"
上車之後,半小時不到,我被帶到了南京市看守所。
在南京市看守所的入所大廳,七八名警察分成兩組,一組負責辦理我入所的各種文書材料的登記工作,另一組負責對我搜身。他們搜出我所有的隨身攜帶物品,逐一登記在扣押物品清單上。
在搜身時,警察幾乎把我脫了個精光,連我的內褲都拉開檢查一番。估計是為了防止我自殺,他們還抽去了我身上所有的帶子,例如腰帶、鞋帶等;他們甚至還用老虎鉗夾掉我身上衣褲上的所有拉鏈。
然後,我被戴上手銬,帶進了審訊室。在審訊室,我看到了刑事拘留證上寫著"郭泉,男,40歲,涉嫌顛覆國家政權罪"。
我在拘留證和扣押物品清單上簽下我的名字。隨後,第一次審訊開始了。審訊的焦點是我發起的"中國新民黨是否構成顛覆國家政權罪"。
當然,中G的警察認為我的行為構成顛F國家政權罪,他們的觀點是,凡是組黨、提倡多黨競選、要求終結獨裁實現民主的言行就是顛F國家政權的罪行。
而我認為,黨政分開就是指執政黨的執政權與國家政權必須分開。例如,我不反對憲法規定的"國家政權"即"工人階級領導的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制度"。但我不讚同憲法序言中的一句話,即"中國共產黨將繼續帶領中國人民走社會主義道路"。對這句話,我認為,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沒錯,但規定由該黨一黨專政有悖於現代法治精神。
我認為,應該允許多D競選。只要是贊同國家政權定義的社會主義政黨都可以參加競選,接受人民的選擇,帶領中國人民走社會主義道路。
為此,我與2007年11月14日在網路上發表了致胡XX、吳XX的公開信,標題是"探討全民福利條件下的多黨競選的民主政治體制"。2007年12月24日,我撰寫了《中國新民黨黨章》,規定了中國新民黨是屬於民主社會主義性質的政黨。
但是,中G認為我反對一黨永久執政,就是意圖顛F國家Z權。因為長期以來,中G認為共C黨的執政權就是國家政權,凡是要求共C黨搞多黨競選的言行,就是顛F國家Z權的罪行。
而我認為,執政黨的產生方式與國家政權無關。例如,美國每四年進行一次的多黨競選,無論是民主黨獲勝,還是共和黨獲勝,美國的國家政權都不會更改。同理,如果中國進行多黨競選,無論是中G執政,還是新民黨執政,中國的國家政權都不會發生變化。發生變化的只是執政的理念和為人民服務的態度,以及國民在這個國家的主人意識和選民意識。
多黨競選有利於中國人民的全民福利。
當中國人民有權用手中的選票來選擇執政黨的時候,中國人民才真正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我認為這就是社會主義,這就是民主社會主義,這就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
2008年11月15日
今天是我被刑事拘留的第三天。
這三天,每天警C都是上午九點半來提審,一直審訊到下午三四點。
負責審訊我的三名警員的姓名是高木林、且東、李艷。
今天上午提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延長刑事拘留證上簽字。刑事拘留證上寫著,"刑事拘留延長至2008年12月12日"。
簽上我的名字後,我的眼前浮現出我兒子的容貌。
以前我也多次離開他,但都是刑事傳喚、治安拘留什麼的,一般都是被限制人身自由二十四個小時,最長的一次是十二天。但是,我知道,這一次要分離很久了。
記得上次坐牢回家,我問兒子:"爸爸要出國工作幾年,你想爸爸嗎?"
兒子說:"當然想了!幾年有多長啊?"
我說:"一個春夏秋冬是一年,幾個春夏秋冬就是幾年。"
兒子帶著哭腔說:"一個春夏秋冬行,幾個春夏秋冬不行。"
我蹲下身,抱著兒子說:"好的,爸爸就出國工作一個春夏秋冬,爸爸也想你,也捨不得離開你,但爸爸必須工作。"
兒子已經三天沒有見到爸爸了。
他一定不知道,這次分別將可能是十年。
十個春夏秋冬後,他應該是個十八歲的、高高大大的大帥哥了!
2009年1月19日
今天提審的主題是"多黨競選"是否是"顛F國家政權"。中G警察認為這就是顛F國家政權,讓中G喪失執政權就是要消滅中國共C黨。
而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多黨競選"是在各黨(包括共C黨)都存在的情況下,由人民投票選擇執政黨,不存在某個政黨消滅另一政黨的情況。
李光耀曾經說過,統治社會不外乎兩種方式,一是砍腦袋,一是數腦袋."砍腦袋"就是消滅持不同政見者,或持不同政見者消滅執政黨;而"數腦袋"就是用選票來進行對執政黨政策或是否繼續執政的表決。
用"砍腦袋"的方式來推進社會前進,因需要流血而被稱為"紅色革命"。而"數腦袋"是反對流血革命的,所以也被稱為"顏色革命"(例如,藍色革命、橙色革命等等),即多黨競選的民主政治。
但是中共警察,高木林先生頑強而生硬地重複著一句話,那就是:多黨競選就是顛覆國家政權。
我不禁想起何祚庥院士的一句話:"誰叫你不幸生在中國!
"
歐巴馬的選舉關鍵詞是"變革"。我想,中國在21世紀的關鍵詞是"變革、變革、再變革"!
2009年2月12日
今天,中G警察高木林、李子旭來提審我,問我與全國哪些維權群體有聯繫。
我說,有十個維權群體與我保持著緊密聯繫,他們是:
1、復轉軍官維權群體;
2、中石化、中石油"一次性買斷工齡"職工維權群體
3、中國工商銀行"一次性買斷工齡"職工維權群體
4、中國建設銀行"一次性買斷工齡"職工維權群體
5、"經租房"W權群體
6、失地農民W權群體
7、城市志願兵W權群體
8、抗美援朝老兵W權群體
9、城市強拆房W權群體
10、乙肝病毒攜帶者維權群體
我已經為前八類維權群體撰寫併發表了維權法律意見書,而後兩類維權群體的資料我已經全部閱讀分析完畢,但是還未來得及撰寫維權書。
警察又問,你對他們說過造成他們困難的根本原因是體制問題嗎?
我說:"是的,是由於體制的原因。如果國家出臺這些導致人民苦難的政策時,由人民來投票表決是否通過,我想,這些政策是根本不會出臺的。目前中國政府,對那些有利於人民的政策就搞投票表決,而對人民不利的政策就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出臺,這難道不是體制的問題嗎?一個好制度應該讓對人民有利的政策出臺,同時,讓對人民不利的政策不能出臺。"
提審最後,高木林和李子旭兩位J察說:"改革必經要有陣痛,經濟發展必經要有一部分人做出犧牲。不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國家怎麼會富裕?"
我回答:"中G有什麼權力讓這些為中國做出巨大貢獻的人民群眾做出這樣的犧牲?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而讓另一部分富裕,這不是社會主義!這樣的管理模式不是民主政治!"
他倆沉默了一會兒後,說:"我們帶來了你母親給你的一封信,600元錢和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一本《廖承志傳》。"
一看到這本書,我就笑了起來。
我知道廖承志先生坐過共C黨三年牢,坐過國民黨三年牢,文革期間又被隔離審查三年,但他在坐牢監禁期間依然堅強、快樂。我知道,母親是要我像廖先生那樣堅強、快樂。
回到牢房,我趕緊打開包袱,一看裡面的東西,我立即心花怒放。包裡有床單、被套、枕套和一雙保暖鞋。
我看完母親的信,我知道,我的牢獄生活有母親的鼓勵和著三樣床上用品的陪伴,將是極其溫暖的。
有了這種溫暖,以及我對民主社會主義的信念,陪伴我未來的生活,我想我的獄中生活絕不孤單。
《牢記》提要
2009年8月6日於開庭前日
我在獄中生活已有九個月了。九個月裡我寫了很多文字的日記,因為是牢中日記,所以起名《牢記》。牢記這個詞本意是牢牢記住的意思,但是對我來說,"牢獄日記"取名《牢記》,再貼切不過了。取這樣的書名,一本是因為"牢獄日記",本來也的確需要牢牢記住。
1945年,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一文中說過這樣的一段話:"中國一切政黨的改革及其實踐在中國人民中所表現的作用的好壞,大小,歸根結底,看它對於中國人民的生產力的發展是否有幫助及其幫助之大小,看它是束縛生產力的,還是解放生產力的。"
根據毛澤D先生的文字,我們可以看出這段話的本意是提倡人民有權根據是否束縛生產力來選擇執政黨。但是,毛澤東本人及其後繼者,都把要求多黨競選的民主黨和民主人士判了反革命罪或顛覆國家政權罪。60年來,中國為要求多黨競選而被中共投入牢獄或者被槍決的民主人士不計其數。好在"多黨競選"作為一種解放生產力的手段,已經越來越被中國人民所認識。
人民有權選擇執政黨已經成為全世界人民的共識。民主取代獨裁,多黨競選取代一黨執政已經成為世界潮流。很榮幸,我能成為這個潮流在中國的一名"弄潮兒"。做符合歷史潮流的事,是我的心願和生命的追求。
我所提倡的"全民福利條件下的多黨競選",得到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和認同,我很幸福。無論我在獄外,還是在獄中,認同我的人都是大比例的。我學過社會統計學,我知道我的學說是有統計學依據的。其實,多黨競選恰恰就是為了執政黨擁有統計學依據。因為,一個執政黨是否能代表民意,不能靠自己的宣傳,而只能靠選票這樣一個強有力的統計學根據。
所以多黨競選是和平的、科學的社會統計學過程;而獨裁的統治,依據的不是統計學依據,而是強權。
因此,民主其實就是科學的結果。實現民主的過程,就是科學發展的過程;而獨裁正相反,獨裁是反科學的,因而是反人類的。
我記得諾貝爾獲獎者李政道先生在中國學生問到:"中國可能在20年內獲得諾貝爾科學獎,您是怎麼認為的時,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了下面這段話:"在一個集權國家,想要科學獲得偉大的創造性思維和卓越的成就,是極其困難的。"
我想我的思維的正確性和符合歷史潮流,符合民意的歷史合理性,我無需再多說什麼了。因為我在獄外的時候,已經完成了《民主先聲》1-347篇文章了。這347篇文章已經完全能完整地描繪的思維中的民主中國樣式。很高興,我得知已經有同志在繼續《民主先聲》的寫作了。
其實,這347篇文章就已經是最完整的辯護詞了。但是,我想中G的司法人員未必願意全部讀完,所以才寫了兩頁紙的辯護詞。但是,我想,所有評論我的學說的人,應該研究的是我的全部《民主先聲》和我的博士後出站報告《自由與文學》。這兩部著作應該可以算我的思想總結。此外,我在獄中所寫的《牢記》將在出獄後發表。但是,這不知道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了。
明天(2009年8月7日)是立秋,我將在這一天開庭。我很開心中G選擇這一天開庭。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我想我的辛勤耕耘,也將會有一個豐碩的收成,我堅信這一點。
最後,我想起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在2009年耶路撒冷文學獎頒獎會上發言的一句話,他說:"我在高牆和撞向高牆的對象之間,我選擇站在雞蛋的這一邊。......這個高牆就是體制,對象就是那些被體制戕害的無畏抗爭的人。"
我想我超越村上春樹先生的一點,就是他作為文學家,描繪並支持那些"雞蛋",而我作為社會學家不只站在雞蛋這一邊,我還直接選擇做了一隻勇敢的"雞蛋"。
這樣的選擇,我很自豪。因為我深切地知道,我的言行有一樣最重要的支持力量,那就是"統計學依據"。
郭 泉
2009年8月6日
於江蘇宿遷市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