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鄉鎮集團」
─底層政治低效率寫真
南匈奴
在中國,「集團」一詞不再全面貶義化。鄧時代欽定的「林彪、四人幫反黨集團」之類的術語在生活中全然消失,即便是在刑事方面常用的「流氓集團」之類也被「具有黑社會性質組織」詞語所替代。不惟如此,「集團」一詞正在褒義化,如不少企業要組成「集團公司」,軍隊公開信息裡的「集團軍」成為其強大的一個象徵符號,更有體制內學者撰文,諫議中共高層承認「利益集團」的存在。
中國的「鄉鎮集團」作為改革時代的一個特殊利益階層,也逐漸爭取到了話語權。比方說,他們強烈要求廢除信訪制度,以便免於在敏感政治時期疲於奔命;再比方說,對於撤鄉並鎮帶來的利益減損,他們毫不隱諱地對中央媒體表達自己的不滿。
鄉鎮?在麻將桌上!
取消農業稅和撤並鄉鎮兩項改革措施,是胡溫政治裡少有的成果。由於這兩項改革,鄉鎮的事權大大縮小,再加上財政所與土地所的上級直管,鄉鎮人員超編現象普遍出現。就全國平均水平看(除新疆、西藏、內蒙三大自治區外),鄉鎮員額超編達百分之三百。為了節省水電暖等必要的辦公費,全國百分之七十的鄉鎮實行輪流上班,一般情況下是上一天、歇三天,也可以集中起來半年一歇。不過,在歇班期間遇到特殊情況如截訪或重要節日值班,就要中斷休假。
不僅全額超員,鄉鎮的鎮長與書記之職數亦嚴重超編。實在安排不下,就用一個括弧表明在職人「享受正(或副)鄉級待遇」。當然,中國的「括弧政治」不僅在鄉鎮存在,在許多上層機關亦有之,以至於正式公布的高官簡歷也特別說該人在何年限內曾任「正部級副部長」。鄉鎮鎮長、書記正副兩級職數超編高達百分之五百,是全員超編水平的一點六倍多。
鄉鎮幹部百分之八十住在縣城裡,拿乾薪幾乎不幹活的生活確乎「神仙過的日子」。這種生存狀態是四線城市麻將館興旺的一個重要原因,幾乎每個中檔及以上的麻將館裡都有鄉鎮幹部在那裡常玩。村裡百姓有時找鄉鎮幹部開個證明或解決鄰里糾紛等小事,就不得不到麻將館裡去找人。因此,「鄉鎮在麻將館裡」的說法就不脛而走。
不滿?源於腐敗機會不均等!
鄉鎮幹部的工資收入並不算高,碰上縣裡財政困難,撥給的經費勉強達到計畫的一半。如《瞭望東方週刊》進行調查的遼寧省雙遼市的向陽鄉,每年行政開支五十萬元,縣財政只撥二十五萬元,剩下的缺口,就要「靠自己張羅」來彌補。現任該鄉的黨委書記譚成剛坦率地告訴了記者實情。
據專事研究中國底層政治運行機制的民間學者調查,鄉鎮的超額開支由兩大部分構成:一是,公款吃喝,名為招待上級檢查而設客飯,實際上絕大部分是鄉鎮幹部在崗時的午飯酒席開支,這部分約佔超支的百分之四十;二是,由於鄉鎮幹部大多住在縣城,交通工具的油修兩項開支比較大,除了鎮長與書記的兩部專車外,其餘幹部可按級別靠「內部掌握」的標準非全額報銷,這部分約佔超支的百分之三十。即便是如此優渥的條件,大多數鄉鎮幹部對共產黨還是十分不滿,認為自己是腐敗的受害者,儘管他們本身也是共產黨員,也有腐敗行為。如湖北省一個經濟比較發達的縣級市,任地處偏遠鄉鎮的紀檢書記(副鄉級)一年報銷了六萬餘元的飯費條子,他還是不滿,說:「吃孫喝孫,不謝孫。」
誰是他的「孫子」?顯然是共產黨,或曰共產黨政權。他又何以不滿呢?因為鄉鎮兩位一把手(鎮長與書記)每年專車開支就六、七萬,「平均一天接近二百了!」紀檢書記忿忿不平的說,「我自己開破麵包(車)上班,壓在手裡三千多塊錢的油錢不給報了!」
日子?在跑動中想法兒!
鄉鎮幹部若要晉升到縣裡任職,或憑關係或憑年資。憑關係必須花一筆錢,才能達到目的。但是,絕大多數鄉鎮官員,即便是有現職的副鄉長、副書記,一般都不再企望升職,而是轉而謀求經濟利益。
鄉鎮幹部謀取職務外不違法收入的方式,大體有三種;一是,靠鄉鎮工作關係與縣裡機關的熟識,代鄉村有錢人(一般是小業主)「跑事兒」,如疏通環保與技術監督方面的關係,從中收取些好處費;二是,利用與鄉村企業熟識或許還幫過忙的關係,自己幹點跑合同的商業事務,從中拿些提成;第三,是自己開攤或大或小的生意,並把主要精力放在該方面。陝西延安地區一個縣的調查表明:縣城裡百分之三十的中檔飯館投資人是鄉鎮幹部,土特產經營公司裡有鄉鎮幹部入股的達到一半以上。後一種情況表明:鄉鎮幹部可以方便地利用工作關係,在農村賒購農副產品。
一些鄉鎮幹部本來就是縣裡機關下去找升遷機會的,一旦升遷無望就很快過上拿乾薪的日子,在縣城裡開個生意。有些關係與膽量的,甚至可以開辦涉黃的桑拿浴與洗頭房。由於他們熟知黃色消費市場並能從鄉村人脈資源中挖到消費力,所以黃色交易的價格要比「正規」的場所(如賓館附屬桑拿中心)低百分之三十到五十。鄉鎮幹部本身就是黃色服務消費群已是不爭的事實,曾轟動一時的鄧玉嬌防衛過當刺人案足以證明。
換位?請胡錦濤當鄉長!
中國政治自古以來就擔心縣以下出現政治混亂,力求以鄉紳農民自治為平衡,所謂吏不下縣是也。但是,共產黨在一邊高唱「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同時,把自己打扮成了神仙。鄉鎮政權的設立,最終使之成為一個上害國政、下妨百姓的利益集團。現在,北京權力核心層已經無法應付,只好選擇財政控制的方法,即將原來的國省市縣鄉五級財政削為國省縣三級。
至於是否可實質性地控制鄉鎮開支,一位從鎮司法所長職務上提前退下來、自開麻將館的幹部說:「共產黨也不是神仙!它不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管得了。你讓胡錦濤當半年鄉長,他一樣腦袋大了,他一樣欠飯館裡的賬。」這位所長所在的鄉政府已經第十次被當地飯館告上法庭,被訴求歸還十年來所欠飯費一百餘萬元。告狀人告了五年,至今沒任何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