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自由聖火上有"劍中"者《試答"為什麼不把趙紫陽扣下來?"》,更感慨有人在把拙小文當回事。謹作《八九六四回顧百問繼續--要輸的像樣一點!》以為感謝和說明。
《為什麼不把趙紫陽扣下來?》所有的問答其實都落在第48問上:"四十年來根深蒂固完全成功的黨文化精髓--‘第二種忠誠'是否在主導著全部思維和行為?是否至今亦然?是否這才是根本、最具現實意義的問題?"離開這第48問,都會流於皮毛,糾纏細節,牽絲扳籐,難得要領。
趙紫陽是中共總書記,從根本上他是要維護這個黨,維持這個體制和制度的。趙的親信、政治秘書鮑彤說:"有人說,總書記要分裂黨,而軍委主席要挽救黨。根據我的觀察,他們二位都是忠誠的共產黨人,都把自己的命運和這個黨連在一起,都想把這個黨搞好。"的是入木三分的真知灼見。趙紫陽是第二種忠誠者的希望和根本!關於趙紫陽的問答,必須從這個根本上來入手,才能避免糾纏在他是否有軍權之類的似是而非的節目上。那是永遠也說不清道不明辯不完的。
當前海外紀念六四二十週年的最大最吸引眼球的話題在六四學生領袖柴玲狀告《天安門》製作組卡瑪事上。海外兩大主流精英在言論自由的自我期許自我鼓勵中吵得沸反盈天,或簽名著文跟帖助拳,或呼籲反簽名表態。都是認真的、負責的、真心實意投入的,對每一個問題的分析批評反駁都是講理的、實事求是的。許多所謂重量級的精英人物投身其中,樂此不疲。但這於紀念六四又有什麼關係?設想卡馬贏了,不過是已經有影響的《天安門》繼續有影響;柴玲贏了,不過是柴玲的個人名譽得到如願的糾正(原本就是以侵害名譽權起訴的,至於法院不受理,改以侵害商標權繼續起訴,論者多已指出其不當不妥不是不對。不贅。)這樣一樁藉口堂皇至神聖的民事訴訟,佔領了真正神聖的於國家於民族於百姓于暴徒於歷史都至為重要的六四二十週年紀念活動的主要地位,或曰重要地位或曰許多注意力眾多眼球。到底與六四有什麼關係?到底於紀念六四有什麼用處?於柴玲當然是無論公私無論名譽廣告都有益有利有價值了,於國家民族百姓暴徒歷史能有什麼意義嗎?倒是正中大陸當局下懷。你們越認真越負責越專注越冠冕堂皇越言正辭嚴,爭論就會越擴大越吸引注意越集聚人氣越將六四二十週年紀念的重點集中於此。爭的雙方無不正氣凜然、真理在握,臉紅耳赤而以尊重還原歷史真實奉獻犧牲忍辱負重自慰自我陶醉甚至自詡自得。一旁的大陸當局則開懷大笑。六四二十週年的紀念還剩下什麼呢?怪不得誰的!
唐太宗李世民開科取士,天下讀書人紛紛從全國各地晉京趕考。李世民在端門上,看著新科進士絡繹而行,掀髯大笑說:"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彀"有箭能射及的範圍之意,引申可為"套、圈套",天下英雄都成了他的箭了。現在沒有唐太宗,也沒有如李世民雄才大略者,但是八十餘年的黨文化比李世民厲害,它自然而然地造就了創製了這一"彀",形成了一個"勢"!現當今,不入彀、不順勢也難。輪子已經轉動,停下來或改變方向幾乎是不可能的。用時髦的話來說,中舉殿試、探花榜眼狀元有吸引力是人性。才子精英、英雄豪傑們離此只有一步之遙,不動心也實在是違背人性的。原來我只知道教授分等級,現在知道原來演員、作家也分級的,有一級演員、二級作家......。黨文化真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啊。一級作家即便修為到家,不在下級作家面前自得趾高氣揚,二三級作家即便在上級作家前不自慚形穢妄自菲薄,他們也總會向著一級或更高的位置用盡一切方法努力攀登。這是人性。朝廷豢養有術啊!
筆者在《六四名人列傳》中選撰了柴玲,於史實的盡量客觀公正的敘述後,評議曰:
"學生清純,清純有餘,俏柴玲無私無畏,俏領廣場絕食;領袖持重,持重未足,勇柴玲忽守忽撤,勇播全球講話。妙齡女行鬚眉事,巾幗作為;大學生勝大丈夫,英雄行跡。即或失言,苛責亦失;若有意斷章,取義難免叵測。公道自在人心,歷史當有允論。何須狀告公堂,何不將對薄囂囂,化情寄底層拳拳?
" 幃幄運籌未善,商場盤算已巧。從政失敗,經商成功,亦事理之常也。富婆何能清純,在商言商,出入樓館,觥籌廳堂,珠光寶氣,狐裘錦袍,別抱叭兒,固宜也。 "6·4"後,軍人遷官進爵,"今年縣宰加朱紱,便是生靈血染成"。狐裘狗毛,亦不免沾廣場同仁、長安市民血斑斑淚點點。處新溫故,低首下心,回眸前車,俯覽舊轍;悲天縱已蕩然,憫心豈能無存;指點江山不再,念茲廣場應有;此亦人情之常,天理之必也!"
這個評議對柴玲於肯定愛護中惋惜其有不當不妥不是不對之處,冀其有悟,改弦更轍。寫至此,信箱裡收到為其助拳最力者的郵件:"致《天安門》製片人公開信第二批簽名名單"。真是越來越來勁了。歷史將如何看待這事呢?無論助拳者與柴玲關係如何、如何有名,這帳(無論功過罪錯是非曲直)都要都是都會都只算在柴玲頭上的。柴玲柴玲,你曾經走進了歷史,即便真的有冤枉了損害了你的地方和時候,你就不能把這當作是自己繼續的奉獻和犧牲嗎?歷史人物這樣的前例比比皆是,或者說,就是要經受這一切的,無論是耀眼的光芒,還是誣陷侮辱臭不可聞,抑或是天大的冤枉。余志堅、喻東嶽、魯德成三君子被你們學生領袖送交警察,判無期、20年、16年,折磨瘋了。他們的冤屈不會比你小吧?他們在自由的第一時間表態理解你們諒解你們寬恕你們。這三位底層君子的胸懷只海一般小,你這位高層名人精英領袖的心眼現在有針尖這麼大!你有錢,狀告差一點就把你殺死在廣場和不差半點把你的同道殺死在廣場大街的鄧小平李鵬江澤民不是更好嗎?卡瑪比坦克機槍更壞嗎?柴玲柴玲,你真的要從歷史的過客變做歷史的罪人麼?!
香港支聯會二十年來為紀念六四為民主自由奮爭,堅持到今年,竟有15-20萬人集聚維園紀念六四,其擇善固執、不屈不撓、一以貫之和卓有成效已是中華民族的一面旗幟、一個坐標、一座燈塔,怎麼評價其功德價值都不為過,尤其是在美歐澳亞,海外民運精英集聚之所,幾人幾十人最多幾百人的紀念現狀相比較,更凸顯其偉大。一帥一兵或三五兵,一人數帥身份而沒有兵,僅幾十人上百人的紀念活動有三四個點、四五個帥,竟至將受害者囤積居奇形同籌碼......諸慘不忍睹的現狀習以為常猶在自我陶醉自得自詡自誇的"心魔",怎麼二十年了,還不會不願去反思,反倒有時間有精力有金錢有人員來為自己羽毛上據說沾了一點污垢,大動干戈地洗刷清除?
大陸有王力雄者,著文《神化天安門運動是我們的心魔》,於紀念八九六四二十週年作了高屋建瓴、一針見血的論述。我深為自己《為什麼不把趙紫陽扣下來?-- 八九六四回顧百問》小文之主旨與我素所敬重的王君之文異曲同工而聊為安慰,雖然我並不欣賞王君以為卡瑪助拳的形式論述天安門運動。
海外有曹長青者,著文《六四悲劇和知識份子的責任》,與王文一樣,深刻反思六四和知識份子的責任。
我是大悲觀者。我之所以祥林嫂似地重複嘮叨著這些常識,只是抱著萬一的希冀,有人能認真地讀讀王文曹文,略瞥拙文,予以反思。在這個整體沉淪墮落的當世,在海內外知識人整體順服配合專制而以"和解、良性互動、雙贏"為自欺欺人的另類幫忙幫閑成為主流的當今,在反動佔據上風、黑暗可能會贏、邪惡暫時勝利的時刻,我願海外會有幾個人、一些人、一批人堅持堅守堅執。"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固是,但進步、改革、光明、正善不能輸的如此窩囊軟骨可笑,後人繼續,就會加倍加十倍百倍的付出代價。縱輸,也輸的像樣一點。在這樣一個歷史關口,我們要有擔當,要有準備,輸的像共工,輸的像伯夷叔齊,輸的像荊軻,輸的像項羽,輸的像司馬遷,輸的像嵇康,輸的像方孝儒,輸的像李贄,輸的像譚嗣同,輸的像陳天華,輸的像秋瑾,輸的像王國維,輸的像魯迅,輸的像陳寅恪,輸的像林昭,輸的像遇羅克、張志新、李九蓮、鐘海源,輸的像王若望......為後人為歷史為民族留下一點思想、一點血脈、一點真和勇毅。
近六十年來,中國知識人留下了什麼?是否主要是第二種忠誠?這夠嗎?這對嗎?這行嗎?要繼續在第二種忠誠中輸下去嗎?
我們應該留下什麼、可以留下什麼?
共工留下了怒而觸不周之山天崩地裂的失敗。
伯夷叔齊留下了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的氣節。
荊軻留下了視死如歸刺秦抗暴的勇武。
項羽留下了"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邁和"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懷念。
司馬遷留下了忍辱負重後的"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嵇康留下了在被皇帝判死臨刑前三千太學生要求拜他為師的千古絕唱"廣陵散"。
方孝孺留下了寧遭誅九族也不改初衷的擇正固執。
李贄留下了割喉的吶喊。
譚嗣同留下了"改革須流血,流血自我始"的大無畏大悲憫大犧牲和"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浩嘆。
秋瑾留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從容就戮"的英烈。
陳天華留下了蹈海成仁的"警世鐘"。
王國維留下了沉湖不辱的殉道。
魯迅留下了吃人筵席、人血饅頭和祥林嫂哀鳴阿Q畫圈。
陳寅恪留下了"嘆息風流衰歇後,傳薪翻是讀書人"的警悟。
林昭留下了最早反對針砭皇帝的深刻和寧折不彎的剛烈。
遇羅克、張志新、李九蓮、鐘海源......留下了精氣神、真善美。
王若望留下了徹底反叛和寧肯客死他鄉。
......
縱輸,我們也要努力留下這些。
2009年6月16日於地中海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