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到加州,入了秋,已不復見杜牧的"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樣的美景。然而,造物者還是給了加州一點顏色看,那就是"柿子紅了"。
進入10月,院子裡,桃子、李子、葡萄、水梨、蘋果一一退場,柿子樹就張揚地掛起了一個個喜慶的小燈籠,十分誘人。後院也成了鳥園。鳥兒呼朋引伴、吱吱喳喳,宛如一場又一場熱鬧非凡的盛宴。松鼠也不落鳥後,加入陣容。它把柿子摘下,蹲在籬笆上,手捧著柿子,一口一口地啃,吃不完還兜著走。隔著窗看著此情此景,總是不忍去驅逐它們。古人云:有容乃大。滿樹的柿子,大家分著吃,又何妨。何況這一道窗外的風景,不也愉悅了我嗎?
小時候,老家果園有一棵柿子樹,挨在竹林邊,深受冷落。但到了秋天,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它結的柿子多又大,卻奇澀無比,需經過脫澀處理才能吃。記得收成時,孩子們總是爭先恐後地爬上樹,搶摘柿子。那掛在樹梢上構不著的,就用竹竿敲下。然後,祖母會準備一個大水缸,裝滿了水,加入幾個被敲爛的柿子,再把其餘的柿子放入水缸。浸泡約一星期就成了甜脆的"水柿"。祖母說,這叫"以毒攻毒"。另外,祖母也會把部分剛摘下的柿子,在其蒂上點上幾滴鹼水,放在陰暗處。過幾天,就成 "軟柿"了。然而等祖母想到去看柿子軟了沒時,孩子們早把軟柿子吃了。如果收成夠多,祖母還會做上一些柿餅。等孩子們的考試成績好時,就獎賞一個柿餅。那個時候有柿餅吃,是非常榮耀的事。
這棵柿子樹,至今猶在。而祖母早已不在了,我們也搬離了老家。柿樹不再受青睞,雖粗壯依舊,結的柿子卻又小又少,已經沒人吃了,只有任由它在大地飄零。
爸說,他小時候在溪邊放牛,見有野生的柿子轉色了,就折下幾根長了柿子的樹枝,壓在溪裡的石頭下。青澀的柿子經溪水的浸泡、沖刷,過個10來天,也能吃到爽口的水柿。但是,要吃到口並不容易。要不被別人拿了,要不忘了地點。在那個艱困的年代,有這樣的"野味"吃,是何等高興的事。
在加州,幾乎家家戶戶種柿子樹,因為它容易種,又零病蟲害。春天,當桃花紅、李花白相互爭艷時,柿子樹低調地開著毫不起眼的鵝黃色小花。曾經有個也種柿子樹的朋友問我,怎麼不見柿子樹開花就結果了呢?殊不知小花開在枝椏間,藏在綠葉下,可得要走近仔細瞧。後院種的是日本品種,只要紅了,摘下就能吃。偶爾想念軟柿子的滋味,就把摘下的柿子和幾個蘋果同放一個紙袋,過一陣子也能一解口腹之欲。每年柿子紅了,總會寄上幾箱給東岸的朋友們嘗鮮。他們說,情意重禮也"重"!
漸漸地,柿子快摘完了,柿葉就火紅登場,妝點著加州的秋天。拍下相片,寄給朋友,題上"好柿(事)成雙"、"柿葉(事業)紅火"。
深秋了,柿子樹繁華落盡,挺著一身堅實的傲骨,迎接寒冬。人不也是如此,當完成一個又一個階段性任務後,慢慢地吹起了熄燈號,也要勇敢歡喜地面對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