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們走到一座三層樓房前,第一層中間有塊牌子,寫著「精武館」。
雯霓奇道:「那個電視劇裡的霍元甲好像開的就是‘精武門’,不是嗎?」
魯佩南笑道:「沒錯。」
幾個人進了大廳,許多徒弟在那裡兩兩成對地練習拳腳功夫,角落的椅子上坐了幾個人,在那裡高聲談論。
「爸,這位是蘇師祖家的人,特地來拜會您的。」魯佩南還沒走到跟前便喊道。
中間站起來一個老頭,迎上來哈哈笑著:「是嗎,哎喲,我就奇怪這麼漂亮的兩位小姐怎麼會來我們這種地方呢。」
雯霓照例用揮手代替握手,跟魯家眾人相互介紹。魯衡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魯智南經營商場;二兒子魯永南原來做過警察,辭職後在一傢俬家偵探社做事;三兒子魯佩南經營餐館,也就是那家「龍鳳居」了;魯衡自己則帶著兩個徒弟打理精武館。
眾人到小客廳喝茶說話,談起蘇振儒的過世,魯衡頗顯傷感,仍舊一口一個師父。
「師父是本真門的掌門,功夫絕頂。當年我受他指點一二就已經很受用了,卻不知道現在是哪一位師兄或師姐繼承掌門之位呢?」
「都不是。」凱蒂答道,「爺爺去世後召集所有子孫和徒弟,把掌門之位傳了給曾孫蘇雯霓,就是她了。」說罷用手指了指雯霓。
眾人十分驚訝,眼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這小女孩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長得嬌柔纖弱,蘇振儒居然放著這麼多高徒不傳,把掌門之位傳給她?魯衡半天說不出話來。
本來他不算蘇振儒的正式入門弟子,人家一門中的事,他自是無權干涉。但這件事也太離譜了,連他心裏也頗覺不平:「難道蘇老頭老糊塗了?讓小 曾孫女撒撒嬌就把家當傳了給她?」 心裏雖這樣想,他嘴上卻說:「真是英雄出少年哪。師父這樣做,想必這位小師妹一定有過人之處了。」
凱蒂笑道:「爺爺說,雯霓是所有弟子中最得他真傳的,所以才把衣缽傳給她。但她今年才十七歲,所以目前蘇家長輩們都還得管教著她,免得她辜負爺爺的一片苦心。」
魯衡笑著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看來小師妹的確有過人之處。我在香港開武館好多年了,平時交過手的人也不少。既然小師妹得了師父的真傳,不知道肯不肯屈尊指點一二,讓我這幾個狂妄自大的兒子開開眼。」
雯霓一聽那意思竟是要跟她比試呢,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凱蒂笑道:「雯霓再怎麼得真傳,畢竟年紀太小,跟長輩們還是沒法比的。假以時日,如 果她肯下苦功的話,或許真能夠把本門傳承下去。憑她這點能耐,哪能談得上指點。師兄妹互相切磋倒是件好事。但她從小就自恃聰明,不知天高地厚,讓她開開眼 界,受點教訓也好。」
這一番話說出來,雯霓心中竟十分不受用:「好虛偽哦!難道身在江湖,就非得說這些無聊的表面話嗎?」她索性懶得理他們。 「要比試你們自己比吧,我蘇雯霓偏不配合,你們又能把我怎麼樣?」 想到這裡,她便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只聽魯衡說:「哪裡哪裡!智南,要不你跟小師叔切磋一下,別不知輕重哦!」
魯智南答應一聲,先站了起來:「這裡地方窄小,不如我們到煉功廳去吧。」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雯霓卻仍舊坐在那裡,端起茶碗來啜了一小口:「姑姑,我們今天是來拜訪家族故交的,不是來砸精武館牌子的。我覺得在這裡品著茶口頭交流更好。」
魯衡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凱蒂聽出她話裡有音,忙用西班牙語道:「你別掃人家興好不好?」
雯霓也用西班牙語回答:「要比你自己去比吧。我討厭江湖,更討厭虛偽的江湖,對這種虛偽江湖的虛偽客套絕不奉迎。」
凱蒂語塞,見眾人僵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忙瞪眼威脅:「如果你今天配合一下的話,我可以不告訴你爸爸你昨天捉弄劉教授的事。」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他打電話向你老闆投訴,而你老闆馬上就打電話給我這個臨時監護人了。他覺得你這麼小,心理不成熟是自然的,所以並不打算傷害你的面子。」
「這麼----小氣?」雯霓怒道----昨天她去聽劉教授的課,對他的見解頗有異議,於是裝成個學生大舉提問,把劉教授僵得下不來臺,後來更是不等下課便跳窗跑了----想不到這教授竟打聽到了她的身份告到她老闆那裡去了。
一想到這事被父親知道的後果,她心裏立即妥協了三分,可嘴上仍舊繼續討價還價:「你也不能告訴他我跟那個男生打賭的事。」
前天這男生在校園裡跟了她好久,她當時手裡正拿了本書在看,便跟他打賭,猜作者名字的字母數是奇數還是偶數,贏了就可以追求她,輸了的話就 扮成怪物到每個教室裡去「哇」一聲。那可憐的男生被一見鍾情的感性沖昏了頭腦,毅然上鉤,結果當然是輸得很慘----那作者的名字是法文,有個字母是不發 音的。他不願在這樣天使般的女「同學」面前耍賴,只好硬著頭皮扮成殭屍在校園裡晃蕩嚇人,剛跑了兩個教室便被抓住了,很快就把她供了出來----當然她倒 不需要負什麼責任,因為那男生已經二十一歲了,不應該沒腦子到被小他四歲的未成年少女教唆。但她的老闆立即知會了她在香港的這位臨時監護人,還說什麼早有 心理準備天才會有很多問題的,但他們一定會「用超凡的耐心引導她,用寬厚的愛心改變她」。
「那也沒問題。」凱蒂仍舊很乾脆。
「還有那天裝病的事。」
「這個我可以不說,但他們說了要看你的休假單,我恐怕很難替你遮掩。」這些事情其實凱蒂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早打算替她瞞著了,此刻正好 順水推舟。她心裏也覺得自己這哥哥實在苛嚴得過份,這些事情要真讓他知道了,這可憐的侄女恐怕馬上就會被帶回去,又要被罰面壁靜坐好些日子了。
「只要你不說,那個我自己再想辦法。」雯霓忙說。
她來香港還沒多久,便有了三件可報告之事,正發愁如何應付呢,想不到就這樣一筆勾銷了----看來跟魯家交往也不是好處全無。
這一下她心情大好,當即站起來對眾人甜甜一笑:「要指點武功嗎?還不快走。」
這小姑娘態度突然轉了個大彎,眾人雖莫名其妙,卻也不好多問。
雯霓挑了柄劍,魯智南一見,便也拿了一柄----其實他最擅長的是長棍,但對這樣嬌弱的小女孩,用什麼兵器都無所謂啦。他個子高大魁梧,跟魯佩南長得有幾分神似,打扮卻成熟穩重了許多。
「這可是你自己找的。」雯霓心中暗笑,「對不起,今天只好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難看,什麼叫灰頭土臉,什麼叫無地自容啦!」
兩人各自拔了劍,魯智南謙讓歸謙讓,這師叔二字卻實在難以出口:「小----呃,蘇小姐,準備好了嗎?請先出招罷。」
雯霓也不介意:「劍來了,你小心接招罷。」說罷便飛身躍起,手上一招長虹貫日,向魯智南當頭刺到。
眾人忍不住齊聲驚呼----除了凱蒂和魯衡之外,這裡有誰親眼見過平地飛起這麼高的人?
魯智南臉上一呆,眼見雯霓的劍已經當頭刺到了,忙揮劍格擋,哪知她劍尖突然下墜,改刺他腿。在他手忙腳亂往後退的瞬間,這小姑娘已經輕輕地落到了他面前。她左腳剛落地,頭一低,右腿從身後繞過後腦直踢魯智南面門。
她這一招與其說是武功,不如說更像在跳舞。魯智南躲閃不及,被一腳踢到額頭,仰天跌倒。雯霓收回右腿的同時,手中的劍已經指在他咽喉上停住了。
僅用了乾淨漂亮的三招,魯智南便充分達到了「難看」,「灰頭土臉」和「無地自容」的境界。
雯霓立即收劍退後,眾人愣了片刻,方才鼓起掌來。
魯智南面紅耳赤地從地上站起來,這小姑娘竟禮數週到地朝他屈身施禮,還口口聲聲「得罪」、「承讓」。
魯智南只好抱拳還禮,艱難萬分地讚道:「小師叔武功精妙,實在佩服!」
魯家的功夫是以修外家功為主的,他們手腳靈活,身段輕捷,爬上竄下如猿猴般靈便;但要練出像雯霓那樣平地飛起的輕功便決計做不到了。
雖然只三招,魯衡已然知道雯霓的武功跟自家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他是爽朗大氣的人,呵呵笑道:「小師妹果然厲害!怪不得師父把掌門之位傳給 你呀。我沒有正式拜師,是因為我配不上做師父的弟子。可我一直把師父當成自己真正的師父。」他轉頭對兒子和徒弟們訓戒:「以後你們幾個都要叫掌門師叔,不 能失了禮數。」
魯家三兄弟和幾個徒弟面面相覷, 嘴上雖答應了,卻沒人率先實踐。
雯霓撇了撇嘴,凱蒂卻突然用西班牙語說:「剛才你根本沒必要在眾人面前顯露輕功,身為掌門這是非常不妥的做法----」
「解雇我吧----」
「你----,」凱蒂氣得語塞,「----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爸爸知道這件事的話----」
「姑姑我錯了。」雯霓承認錯誤也快得出奇----因為逞一時之快被送回家真不值得,何況關在家裡不是罰跪就是面壁打坐,實在是比較痛苦的後果。「你不會告訴他的吧?」
凱蒂:「......」
眾人聽兩人又嘰嘰咕咕說了半天,魯永南突然站出來向雯霓一抱拳:「掌門師叔,能否請你賜教幾招。」魯佩南忙朝他使眼色。
「哦,大家別誤會。」魯永南卻很是認真,「我從來沒碰到過師叔這樣的高手,雖然我知道自己會輸得很慘,我還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跟高功夫的人交手,自己也很有收穫。」
魯永南長得頗像魯佩南,但穿著打扮卻樸實隨便了許多,頭髮剃得短短的,很是幹練。他這掌門師叔叫得誠懇,這番話也說得坦蕩,倒正對了雯霓的口味。
「好,那我就跟你比一場吧。」雯霓也答應得很爽快。
「那我可要用我的絕招了。」說罷魯永南拔劍出鞘,一招「神仙指路」朝雯霓當胸刺了過來。
雯霓看他劍招平平,似乎沒什麼特別,心想他說是絕活,應該不可小覷。於是施展了一招「神劍網」,那是蘇家的絕學「九訣劍」中很厲害的一招,是用劍御功能,在身體面前勾勒出一個功能團組成的劍網,一般的兵器、掌力、功能甚至於子彈都會被它擋住。
魯永南那招實際是虛招,依據對方的反應招式能迅速變招,又專取對方的破綻,所以往往能出奇制勝。他這招攻過去,雯霓並不招架,卻只自顧自地舞了一招。他既瞧不出破綻,也就沒法變招。
他暗道你不招架也不成啊,於是乾脆一劍刺到底。沒想到還沒刺到雯霓跟前,劍竟像碰到了堅硬的檔板似的,一股大力反彈回來,沖得他站立不穩。那片刻間雯霓下一劍已經刺到了,劍尖剛觸到魯永南的劍身便由刺變挑,將他的劍挑飛了。
雯霓收了劍,魯永南站在那兒兀自莫名其妙。
「別想了,」雯霓見他痴得可愛,忍不住出口指點:「我在身前施了神劍網,你看不見的。你的劍刺不進來,還會被反彈回去。就這麼簡單。」
「神劍網?」魯永南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功夫?怎麼比武俠小說裡的功夫還神哪?」
凱蒂忙笑道:「我們本真門本來就是道家修煉的法門,練劍和武功都是為修煉,修煉出神通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只不過個人根基不同,悟性也不 同.有人舍本逐末,一心追求武功劍術,所以難成大器。在本門的修煉中,內功修為好,神通出得多,功夫自然高。爺爺說雯霓天性最純,悟性最高,對神通功夫最 無追求,爺爺教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所以反而事半功倍。雖然她年紀小,修煉時間不算太長,但武功卻是我們這些兒孫徒弟中最高的。」
眾人揣摩著凱蒂的這番話,心中都似有所悟。
「不過,」凱蒂話音一轉,「雯霓的確聰明得過了頭,任性頑皮的時候也實在過份。爺爺臨終的時候囑咐家中長輩一定要好好管教她。我在加州還有客戶,不能經常在這裡守著她。以後還要拜託師兄替我們家照看雯霓,不要讓她任意妄為,闖出什麼大禍來。」
雯霓聽得嘴撅起嘴抗議:「姑姑,這不公平! 人家什麼都沒干,你怎麼就假定我要闖禍呢?我又不想做什麼掌門,都是你們逼我的;逼我做什麼掌門,又逼我幹這,幹那,把我拴得牢牢的,不干就又打又罰。在這裡還要找幫凶來監視我----」
魯永南忙說:「掌門師叔,你要有什麼事,儘管找我們辦。我們不會監視你的。再說了,你會飛,我們不會呀,想監視你還夠不著,追不上嘛!」
魯衡也忙打圓場:「是呀,小師妹,你身系一門的興亡,不能不謹慎哪。香港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功夫越高,有時反而會牽扯在許多權勢中間,弄的進退兩難。」
雯霓聽他說得深有感觸,心裏的氣惱便也消了大半。
凱蒂忙說:「師兄你說得對。還要麻煩這裡各位不要向外人透露雯霓會武功的事, 因為她是個音樂家,常常要上臺演出, 拋頭露面的。」眾人都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