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革命的政治顛狂,好似上天特地安排出來給予一個名叫康德的德國人審判理性及其智慧提供的例證,使他能夠領人走過洛克、伏爾泰和盧梭。
康德,一位遠離教堂的德國清教徒,愛科學又愛上帝,真心想調和科學和宗教的對立。世人大都以為人為生活而來,而康德卻知道他不是。一個傑出的大腦被擱在在哥尼斯堡大學編外講師的位置上15年,竟然沒有下海。他謙虛謹慎不多語,但說出的話在今天對於許多頭腦依然是地震。他生來體弱,卻能有規律的生活--起床、喝咖啡、寫作、散步的時間固定不差分毫,涼水洗腳,只用鼻子呼吸,散步不與任何人講話等--一生,直到高齡80。錯過了兩次求愛,他就終生專心致志地求理。"我將沿著自己的路勇往直前,什麼也不能阻止我對它的追求。"康德說這話時才22歲,寫成《純粹理性批判》讓人類心跳時卻已57歲。
理性批判主義從康德開始。批判理性始於盧梭,採取的是審判文明和喻為枷鎖的非理性的方式。康德從"經驗不是認識的不二法門"開始他對理性的哲學和科學的評判性分析:"它不能為我們帶來任何真正的普遍真理;它只能激起我們殷切希望求得真理的理性......普遍真理具有內在的必然性,是獨立於經驗之外的--有它們自身的明晰性和確實性。"康德舉出了數學這個經典實例。的確,今天女朋友給的笑臉明天可能會是橫眉,但2×2=4永遠不會變。康德悠悠地說:1、經驗論的科學觀走向懷疑論,一切視為約定俗成時,宗教被打暈,科學則自殺身亡。2、科學知識的可靠性來源於人的先驗的感覺形式--時間和空間,時空感將材料整理成一定的感性知識;還來源於先驗的知性(理智或悟性)--量、質、關係、樣式四類範疇,這將感性知識用概念詞彙和邏輯規則去整理,猶如"人為自然立法",例如人得出"由於太陽的照晒,所以石頭變熱"的判斷性知識。康德睿智地告訴科學懷疑論者:人類得知的物理學、天文學等科學知識,並非感覺經驗給的,感覺材料是雜亂無章的;人先天的時空和範疇能力賦予科學的可靠性。
康德最後評析人類最高的三個理性範疇,即絕對理念--靈魂、世界和上帝,認為這是人類認識的最高能力,卻因為人只能用相對的知性範疇去解釋絕對理念,例如以有限和無限、單一和複合、自由和必然等去解釋"世界"的性質,結果就會出現"二律背反",即邏輯矛盾:"世界是有限的"和"世界是無限的"之類互相打架的兩個命題都可以被證明。而這卻是假象,經不起辯證法的揭露;用理性去證明仁慈的、至上的上帝的存在,必定徒勞無功地增加無休止的爭執煩擾。康德是在告誡唯理論獨斷論:理性認識上帝、心靈和世界的能力是有限的。
康德的批判哲學是理性的自我批評或評析,在伏爾泰去世第三年,在法國大革命發生前八年。如果當時人好好地豎起耳朵聽過和聽懂了,就沒那麼多人頭落地。可一個57歲的單身老頭,足跡都沒出過他的出生地--哥尼斯堡,說出這番話來有幾人不笑、不搖頭?新教牧師更將自己的狗叫"康德"以泄憤怒情緒。所以法國大革命必然要發生,目的之一就是告訴人:好好對待康德的哲學。
康德對理性的理性批判是全面的。64歲那年(法國革命前一年),他寫《實踐理性批判》,實際上是對道德理性的溫和評析:既然科學的因果律並不能知道自由和不朽的靈魂,既然教會或神學的上帝並非就是仁愛和慈善的上帝,就不要用科學去研究心靈,不要去讀神學的或信教會的上帝,卻要堅定無疑地聽從自己道德良心無條件的絕對命令:誠實!責任!撒謊可以使我免受責備,卻也將使撒謊成為普遍性,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撒謊。不勞而獲可以獲得享樂,卻不能讓自己問心無愧,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能不去履行我的責任。絕對的誠實和責任,才能使人類遠離野獸,接近神明。惟有聽從道德的絕對命令,人才能證明自由意志的存在。康德說:"頭頂是璀璨星空,心中有道德法庭"。善惡報應並非喜劇似的總能讓人看到,卻能在永生的感覺中展示人間的正義和永恆的美:今生的夢想孕育新生的現實,今世送人一杯水,來生可得一桶金。講道德必信上帝。66歲那年(法國革命後一年),康德還寫了《判斷力的批判》,評析了審美理性,認為美的主觀普遍和無功利目的"共通感"以及大自然的完美,用以證明上帝的存在雖不可濫用卻可以慎用。就這樣,畢生沒有走出過哥尼斯堡的康德用響亮的批判口號,審慎地、溫和地評析了科學理性和神學理性的效用和侷限,指出科學的理性智慧不可侵擾精神信仰的道德地域,理智地為神性智慧明確劃出道德的良心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