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譚天榮,在1957年赫赫有名,如今已被歷史埋沒,不知失蹤何處?
1957年,毛髮出整風號召,動員全國各界幫助共產黨整頓三風:思想方法主觀主義,組織路線宗派主義,工作作風官僚主義。
各 階層層召開大、中、小各級鳴放會("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大學生發動較晚,也和1989年運動巧合似地,高潮在夏季6月份,大學生思想開始解放,各系提出的大多在政治方面,如要求"社會主義民主","胡風不是反 革命"等。"請中共拿出勇氣檢討個人崇拜"稍涉及思想領域,但在意識形態方面,文科各系反倒搞不出什麼,北大物理系提出挑戰的是譚天榮幾個學生,提出成立 黑格爾--恩格斯學會,要求北大校方最高權力校共產黨委員會批准,以恩格斯的名義,並特請北大黨委書記出席學會成立大會,仿效當年共產黨的合法鬥爭,在體 制內行動,是從共產黨學來的手段。結果譚天榮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學就被戴上"右派"帽子,開除,下礦井,退學,返鄉,各種遭遇都有,勞動改造者遇上1958 年大躍進後的"自然"災害大都默默消失。
當時流行一幅漫畫,畫中校黨委書記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窗外大字報滿牆,題畫詩為:"滿園風雨若無聞,躺在沙發養精神,等待一陣風雨過,搬出教條訓斥人。"
天真的大學生們想到過後果,不過是搬出教條訓斥人。那時的清華大學有位闖將馮國鏘,直接跟校長蔣南翔辯論,北大物理系出了個譚天榮卻對意識形態領域的紅色教條發起挑戰。
筆者聆聽到他的一次講演,年輕,可能不到二十歲,一米七以下身材,剛剛上市新潮的翻領短袖t恤,桃形眼鏡在鼻樑上有下滑的趨勢,笑嘻嘻地從容介紹他的學術研究。他不提恩格斯,單談共產黨辯證法的出處黑格爾辯證法。
他把辯證法比喻為一條線,或長長的管道,這管道的橫斷面是對立統一律;縱向的管道線是"量變到質變",而第三律"否定之否定"體現為管道曲折的"之"字形。
譚天榮把這個辯證法運用於批判現實,以政治課傳授的"社會主義發展史"為論證:
他 說,奴隸社會代替了原始共產主義社會是第一次否定,而封建社會代替了奴隸社會是第二次否定,即否定之否定,對奴隸社會是否定(似錢鐘書先生說得對於"反" 是違反),而對原始社會是復歸(似錢鐘書先生說的對於"正"是返回,是回歸),根據黑格爾:正→反→合的邏輯,這否定之否定是"合",吸收了正、反兩站得 優點,而且和出發點的正很相似,而且對於奴隸社會是"揚棄",吸收了奴隸社會的優點。
接 著由於管道內橫斷面的對立統一內部不斷鬥爭,管道向前延伸,開始新的量變到質變:資本主義否定了封建主義,而社會主義又否定了資本主義,是第二輪的否定之 否定。而共產主義高級階段又否定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依黑格爾的正→反→合的邏輯,隔著中間的"反",兩頭首尾的"正"與"合"是復歸很相似,因此社會主 義與封建主義相似,而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相似。
於是出現兩個等式:
共產主義 = 資本主義 = 奴隸制
社會主義 = 封建主義 = 原始社會
在這個現實批判中,用上了恩格斯的論斷,如共產主義性自由(會比資本主義更開放),用上了馬克思的論斷,如資本主義是金錢奴隸制。
台下文、理各系的同學,中學聽的都是《社會主義發展史》,聽明白了譚天榮講的邏輯,都能接受,覺得很新穎,別緻,對啟發埋頭圖書館與實驗室的文理科學生的思想解放確實起到了溶解冰封的作用,筆者在場也覺得很新鮮而無異議。
近來聽到來美國聚會的許多當年蒙難的摘帽與沒摘帽的"右"派老學者,有兩位故舊半世紀喜相逢,彼此堅定地表示:"我是堅定的辯證唯物論者",另一位表示要復興中華文化,生產關係決定上層建築的體系框架還要保留。
我 忽然想起了譚天榮的那場演講,反思的結果是:譚氏的否定與否定之否定都是逆向的,也就是黑格爾的園:起點與終點相銜接,共產主義復歸於原始共產主義那便是 老子的循環。但是:由於辯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的潛移默化,老子《道德經》中的"反者,道之動"經過黑格爾→恩格斯到達譚天榮,聽眾接受的已經過濾了的順 行的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一條直線了。即共產主義是社會由低級到高級發展的結果,認同了共產黨的唯物史觀,仍在黨 文化圈中,用黨文化作武器批判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