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能保全綿軟的證據
卻在融化過後
掙紮在人們的記憶中
這是在六月,
農曆的、中國的六月
當戲曲和傳說突兀地降落於一個
詭異的年代
聯想和註釋便裹挾夏季的溫度
吞噬了至少三個朝代的距離
不由想起那個沉冤的女子
莫非她仍然活著
並將身體折疊成一紙薄薄的訴狀?
不,那不是紙上的生命
她曾踩上衙門的台階
並與你我分享著共同的名姓
——誰也無法否認這些——
今天的陽光下面,
我們為夜來香的枯萎流連哭泣
閉緊的眼睛也無從否認黑夜
但勿沉溺古老的故事
正如冬的顏色,天空有著驚人的冷酷
每年六月都將蒼穹的質地一再打磨
這是變異著的風俗:
易碎的女子和血
都不再改變它頭顱的角度
籠罩在犬儒時代上空,只為自己哭泣
寫罷遺囑
上帝便開啟了最後的絕望程序:讓世界趨於冰冷
讓謊言也發出惡臭
六月雪只是上帝手腕上流出的
中國皇帝的最後一餐的鮮紅的果汁
今天,帶著自身的冤情,上帝死了
死於加諸其身的太多指責
死於它的束手無策
死亡是一種解脫,
將世界留給無助的我們,和那些
衝我們脖子撒尿的皇帝
註:
北京氣象臺臺長郭虎否認了2007年7月30日北京東三環附近的落雪,「北京在三伏天裡是根本不可能下雪的,這有悖常理」;「某唱片公司」聲稱7月30日的雪花是他們為拍攝MV而製作的人造雪;網友則稱所見為落地即融的真雪。時隔七天後的8月6日下午3點5分左右,北京市區卻再次降下「六月雪」,海淀區成府路附近,大風漫捲著雪花從天空落下,落雪持續5分鐘左右,不過,這次落雪卻又被官方媒體稱為「水花」。首都北京的六月落雪不可能為我們保存下「標本證據」,這就為各種各樣的「否認」提供了可能,只是,親見和不曾親見的網友,多數相信北京是落雪了的。其實,六月落雪不過是一種「正常」的反常自然現象,並非今年的北京獨有,本不值得如此大動干戈,相比之下,民間的「確鑿證據」與官方的一再否定比是否下了六月雪本身更說明問題:一方是借天象諷喻當政,一方用倉促而輕率的否認顯示為政者的「心虛」,卻是此地無銀、越描越黑。假如我們確實生活在一個「和諧社會」裡,些許雪花最多隻是炎熱夏季生活的美麗點綴,而不會附帶其它所指,當然也就用不著急切加以否認。
可以想見,掌管意識形態的官員大概恨死了關漢卿,風花雪月,寫點什麼不好,偏要為一個叫竇蛾的女子喊冤,並使「六月雪」成為家喻戶曉的文化象徵符號,這不是成心給黨和政府找難看嗎?如果活到今天,關漢卿的劇本肯定不再被允許上演,就連他的名字也會被當作敏感的過濾詞處理,別指望再有公開露面的機會。
事實上,在某些國內網站上,「關漢卿」、「六月雪」、「雪花」等,還真「與時俱進」地成過濾詞了,這超出了我的想像。或許,這不僅僅是可笑。
假如活到今天,關漢卿大概會成為一個「維權作家」,面對一樁樁冤獄,他應該不會再寫什麼《竇蛾冤》:就算老天再配合,也不可能讓夏季六月天天下雪,那樣一來,老天也會累死的。
如果上天真有感應,如果上天尚未麻木不仁到「以萬物為芻狗」的地步,它必對人間的不公與黑暗感到無奈和絕望。當人們面對不公卻又無處說理,越來越多的責罵必將歸罪於它,罵聲和唾沫幾乎能把它淹死,可老天爺更冤:無神論官員為所欲為,老天爺說話並不頂事。
唉,面對人們跪向蒼天的吁求和責罵,倒不如先走一步好了——索性一死了之,不再看這不義的世界。
從此六月雪不再為竇蛾而落,要知道連上天自己都已經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