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毛最不安的時刻。劉少奇乘機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的辦法是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以再度當上國家主席,同時藉助當選來造聲勢,樹形象,搞一點對自己的個人崇拜。
上一屆全國人大是一九五九年開的。本屆按憲法應該在一九六三年開,但毛不發話。他想在整劉少奇的時機成熟時再開,一開就把劉搞掉。馬利諾夫斯基事件發生後,在劉少奇的主持下,當月二十九日就做出了召開全國人大的決定,而且開幕時間定在十二月二十一日,還不到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劉算準了毛此時心中無底,不敢否決開會,也不敢否決他當主席。毛看出了劉的用心,怒氣沖沖地說:「現在就交班,你就做主席,做秦始皇。」
毛只拒絕在開人大之前照慣例召開中共中央全會,這在毛當權時絕無僅有,毛以此表示對劉的不認可。人大開幕的前一天,毛在政治局會議上以談「四清」 為名,借題發揮罵劉:「有那麼多步驟,我就不贊成。」「你專搞老實人,不會辦事。劍「中國的秦始皇是誰?就是劉少奇。」
會場外,毛對他熟悉的陶鑄夫婦發作道:「有人就是往我的頭上拉屎尿!」陶鑄夫婦猜到他指的是劉少奇。幾天後是毛的七十一歲生日,毛破例地請劉少奇赴宴。毛幾乎從不請他的共產黨同事吃飯,與他們的社交僅限於在跳舞會上。那天吃飯前,毛的女兒李訥聽說爸爸要在人民大會堂請客,也要跟著去,毛對李訥說: 「你今天不能去,爸爸我要罵娘。」席問毫無喜慶氣氛,在滿座鴉雀無聲的緊張空氣裡,毛嬉笑怒罵,大講「有人搞獨立王國」,搞「修正主義」。稍知情的都明白他的鋒芒所指。
可是,沒有人順著毛說話,沒有人參加對劉的攻擊,只有毛從前的秘書陳伯達除外。陳伯達看到毛對劉不滿,在第二天的廠全國王作會議上發言,把毛的話從「理論」上加以發揮。毛對他的擂鼓助威感激有加,當夜把在安眠藥力下昏昏沉沉的陳伯達找去面授機宜,說他要搞掉劉少奇。陳伯達成了最早知道毛意圖的人。文革開始時,陳被毛提拔為中央文革小組組長、中共第四號人物,根源就在這裡。
一九六五年一月三日,劉少奇再度當選國家主席。全國上下組織了歡慶活動,和他一九五九年首次當選時大不相同。街頭敲鑼打鼓的遊行隊伍拿著彩旗,舞著獅子,放著鞭炮,並排舉著毛和劉的像。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導:「毛主席劉主席都是我們最愛戴的領導人」。很明顯,在中共高層,有相當多的人在暗暗為劉使勁。劉在制止飢荒上的功勞使他有了眾多支持者,就連毛的親信也覺得劉「行」,「有辦法」,跟他「感到對路」而同毛疏遠。甚至還有人建議,劉當選時在天安門城樓挂劉的像,而不挂毛的!(當時毛的像只在節慶時才掛在天安門城樓上。)劉趕快否決了這個提議。
正在選舉劉的當兒,劉夫人王光美被召到人民大會堂的「一一八」。劉當選後走進來,看見妻子在場,一愣。毛劈頭蓋腦辱罵了劉一頓,仇恨之意溢於言表。劉跟妻子僵坐在那裡,默然對視。毛知道劉少奇夫婦相愛至深,他要王光美在場,看丈夫受辱,也是教劉明白他的妻子難逃厄運。
毛對劉的切齒痛恨部這麼明顯了,高層也沒有誰站出來跟毛一起罵劉。相反地,人們為「兩個主席之間的爭執」表示焦急,無所適從,出來「勸架」,叫劉少奇要顧全大局,要謹慎,要尊重毛澤東。劉去找毛作「自我批評」,又在政治局會議上檢討「對主席不夠尊重」。毛話中有話地說:「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問題,而是馬克思主義同修正主義的問題。」
斯大林曾針對鐵托說過:「我動一根小指頭,世界上就沒有鐵托了。」學斯大林學到家的毛澤東也對劉少奇說:「你有什麼了不起,我動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把你打倒!」但事實上,眼下毛要打倒劉少奇並不那麼輕而易舉。他還真有點扳不動劉呢。
毛髮出宣戰的信號:上井岡山。六年前,當彭德懷起來反對他的政策時,毛曾威脅說:要是人們不跟他走,他就「上山打游擊」。他這次真上山了,警告聲分外響亮:我不是說說了事,說到做到!
毛從來出行都是說走就走,這次不一樣,上井岡山「醞釀」了好久,同事們都通知到了。蹲式馬桶準備好了,派人沿途走了一遍,途中的「階級敵人」關的關,送走的送走。
上路後,毛的座車預備了兩套,以轉移視線。隨行的中央警衛團官兵身著便衣,像好萊塢電影裡的幫會打手一樣,把槍支藏在樂器盒子裡。
毛一九六五年二月底離開北京。他走走停停,觀察劉少奇等的反應。四月九日在武漢時,消息傳來,跟他最親近的上海第一把手柯慶施,患胰腺炎被誤診,在四川成都死去。六十三歲的柯,偏偏在這個時刻死於醫療事故,不由毛不頓生疑竇。他在武漢住了下來,四月二十二日,把老搭檔林彪召來單獨長談,交了打倒劉少奇的底。毛要林把軍隊牢牢掌握住,不要讓在中央主事的劉插進手去。
五月十九日,劉少奇接見在北京召開的軍委作戰會議成員。林彪本來說身體不好不去參加接見,但臨時忽然出現。會見結束,劉宣布散會時,林站起來說他還有話要講。他批駁國家主席已經認可的與會者的發言,表明他才是他們的領導,劉少奇的話不算數。
有林彪在北京盯住劉,毛放心地於五月二十一日開始上井岡山。毛在山上住了七天,哪裡也沒去,就在賓館的附近散散步。本來他打算去從前住過的八角樓看看,正邁腳出車時,猛然聽見有響聲.這是遙遠的山坡上採石工人在砸鐵千,但山裡聲音傳得遠。毛馬上把已踏在地上的一隻腳縮回車裡,要司機即刻開走。
直到臨離開井岡山前幾分鐘,毛才接見了一些當地人。他們被組織起來在賓館外向毛歡呼,看著毛登車離去,到這時他們才知道毛在山上。從_嚼矗_剿__嵯嗟幣歡問奔溲Y,井岡山與外界的聯繫和交通全部中斷。
毛住的賓館是大躍進中為他修的,可毛不滿意。他走後又動工照他通常的標準重建了一座別墅。只是毛再沒回來過。毛在井岡山上時,劉少奇在北京努力加強自己的形象塑造。五月二十七日,《人民日報》頭版出現了一篇文章,用的完全是廠個人崇拜」的語言和口氣:
山格外的青,水分外的綠……十三陵水庫的景色,呈現出從來沒有過的壯麗。
下午三點多鐘,兩輛汽車在水庫的西南岸停了下來。從車上步下兩位身材魁梧、和藹可親的人,邁著穩健的步伐,向水邊走去。
正在水庫裡游泳的首都高等院校學生和解放軍戰士,遠遠就認出這是我們最敬愛的領袖毛主席和劉主席,人群中立刻響起一片歡呼聲:
「毛主席來游泳啦!」
「劉主席來游泳啦!」 ;
青年們看到毛主席和剴主席紅光滿面,精神煥發,只覺得一股幸福的暖流傳遍全身。
毛主席和劉主席撥開萬頃碧波,肩併肩地向前游進。
游泳的事發生在一年前的六月十六日,不是什麼新聞。這時突如其來把它作為特寫發表在頭版,顯然是有意安排為劉作宣傳,選擇的時機是毛遠在井岡山上,《人民日報》負責人可以推說無法請毛過目。後來這些負責人在文革中部被整得死去活來。
回北京之後,毛沒有立即對劉少奇採取行動。他很可能是想等第二次亞非會議開完後再動作。會議定於六月在阿爾及利亞召開,劉少奇作為國家主席同很多亞非國家元首打過交道,在會議前夕清洗劉會給毛造成不良影響。毛對這次會議寄予了無限希望,打算通過它進一步確立自己在發展中國家的領袖地位。他派周恩來去完成這個任務。
第一次亞非會議十年前在印尼的萬隆舉行。那次周恩來在新獨立的發展中國家的領導人中留下了良好印象。自那以來,中國有了原子彈,毛澤東又不斷慷慨撒錢收買人心。萬隆會議的明星尼赫魯已不在人世,毛唯一的擔心是蘇聯參加,有蘇聯出場毛就唱不成主角了。中方花了大量精力遊說發起國不邀請蘇聯。
印尼的蘇加諾總統由於是萬隆會議的東道主,有最後裁決誰被邀請的特權,毛不惜重金來籠絡他,還提出派軍隊支援他打馬來西亞。最使蘇加諾傾心的是中國許諾為他訓練製造原子彈的科學家。同樣的許諾中國也對埃及等主要發展中國家做出。.結果蘇聯未被邀請。
正是為了給毛「拉選票」,中國撒出了一筆巨款:修長達兩千公里的坦讚鐵路。坦尚尼亞總統尼雷爾為修建這條從內陸的坦尚尼亞經讚比亞 (Zambia)通印度洋的鐵路尋求資助,被西方拒絕。中方得知後說:「毛主席說了,帝國主義不幹的事,我們干,我們幫助你們修。」這條鐵路到底有多大用處,毛是不關心的。其實連尼雷爾本人對該不該修也猶豫不決,哪怕鐵路由中國白送,錢、材料、人力都是中國出。周恩來還得說服尼雷爾,居然謊稱中國修鐵路的材料、人員都有餘裕,如果不修坦讚鐵路也就浪費了。這項工程耗費了中國十億美金。毛輕飄飄地說:「沒有什麼了不起嘛。」
来源:希望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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