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思考中國民眾的真實身份。
以前有皇帝,再怎麼樣子民眾總是皇帝的子民。辛亥革命把皇帝弄沒了,原先設計了一套替代帝王制度的民主制度也沒有建成,於是子民的名份成了問題。——不管怎麼解釋,我一直認為這是一個很客觀很現實的問題。
建立在中國特色選舉基礎上的人民代表大會,被說成是國家的根本政治制度。用這樣的代表來替代民眾管理國家,管理的怎麼樣,民眾的表態是不頂用的,媒體說了算。媒體的黨的咽喉,若媒體站錯位置,馬上叫編輯沒有飯吃。
中國的大小官僚們,是這個國家實際上的代表,代表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法律各個領域。他們走到哪裡,都有一種歸屬感:我們是××娛樂中心的會員;××公司有我多少股份;××礦山是我兒子經營;××大酒店是我們的協作單位;××旅遊勝地是我們定點療養單位;××有我度假的別墅……。他們的親朋好友遍佈各行各業,使他們神通廣大,辦事呼風喚雨。中國的民眾則沒有這種歸屬感,他們不知道這片土地哪一塊讓他們親近,他們望出去,一切都是陌生的,與他無緣的。
中國民眾一代一代降落這片土地,懷著茫然和期盼一代一代離開這個世界。他們熟悉這片土地,但是他們與這片土地又存在著無法逾越的距離。那些國家的代表們,在這片土地上跳躍、歡騰著,中國民眾只能是觀眾。
他們像是棄兒。他們不會感覺有誰在國家中是他們的代言人。雖然政府提出要代表人民群眾,可是,當你在各地的大街小巷看到這麼多的窮人,他們在雜亂的環境裡勞作著、期待著,來來往往、一代一代的延續著掛在他們臉上的無助、期盼、沈重的面容,永遠不會有自信、滿足和神采弈弈,這時,你難道不會想:中國,誰是他們的代表?有嗎?我想!我一直在想這個很好回答的、不值得想的東西,我深知,在中國沒有他們的代表。那些自稱自己是中國民眾的代表們,哪一天實現了這種代表?哪一天讓民眾的臉上綻放過笑容?開不完的「人大代表大會」,笑容綻放在「任重道遠」的「代表」的臉上。可是,成為人民的代表,這只是期盼,不是現實。
他們又像是流浪漢。他們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買來的衣服可以是你的,沒有人會計較流浪漢的衣服,國家不會動腦筋說國家制定過了服裝的規格,因此要收著裝管理費。衣服被看作身體的一部分,因此總是穿著它走完人生。但是你敢說你擁有一寸土地嗎?入葬你的土地,你的子孫是要付管理費或土地租金。民眾買了房子,同樣要交「物業管理費」。你會說,使用土地、居住小區,當然要交管理費,這是國際通例,也是客觀要求。但是交多少管理費,你有權利瞭解干預嗎?管理費如何使用你有權知情監督嗎?誰有資格收受管理費?官僚們入股或改制組成了物業公司,這樣的「管理費」帶有「保護費」的色彩,是他們在「保護」!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合二為一,他們如同了封建社會的地主,我們交的「物業管理費」,性質實際上是「地租」。現在搞出很多收費的名目,什麼「進山費」「交通費」等等。沒有政治權力的人,在中國不可能有自己真正的私產。因此有擔憂「70年以後商品房的後續問題」,國家是不會有人去落實民眾長久的權利的。中國銷售商品房,在國家的代理人狂喜的同時,也著實讓國家驚跳:民眾有了自己的「私產」,就有自己的小區,再建立自己的自治團體,國家將成為無源之水,失去可以主宰的被統治階級。因此有了中國特色的「物業」來行收費之實,來蔑視你的私產性質;同時建立所謂的「自治團體」——業主委員會或業主大會,將中國國家管理的虛假性質帶進了小區。物業公司的一個經理大聲地提醒我:「你們買了房子,房子也不是你們的!」他說漏了嘴,但是我不奇怪,只是無可奈何,國家是他們手裡的玩偶。在這個意義上,官僚們是這個國家的房東,民眾實乃房客而已。
中國民眾不會體會到有國家的快樂。他們同樣沒有什麼屬於自己的精神財富去表明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國家、改造過這個國家,並用這種精神財富在規範、制衡國家權力方面發揮效力,去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後人,使他們享受到應該有的權利。他們來到這片土地上,體會到的僅僅是自己這一代生命存在的感覺,他們的父母的結合,造就了他們新生命的個體,並培育他們成長,他們長大成人以後,尋覓異性,組成家庭,繼續體會生命的感覺。他們來了,又走了,默默無聞,一茬又一茬,一代又一代,國家的發展上沒有留下他們的印記,如類似有約束暴君的大憲章之類,能夠指點中國國家精神文明發展的軌跡,從中享受到在國家群體中的權利、體會到有國家的快樂。
中國歷史留下的哲言名理,都是理想,理想就是空想,都是對中國民眾沒有實際幫助的,充其量提供了無聊人們的話題,打發他們無聊的時光。這些哲言名理不僅是一種精神鴉片,甚至是有害的垃圾。它們被披著賢明外衣的統治者擁有了打扮自己的裝飾,成為他們裝扮自己的招牌,過一段時間換一塊。
中國民眾是中國大地上無聲無息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