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之兩「妻」

暑中偶讀清人徐珂的《清稗類鈔》，談及乾隆皇帝南巡至毗陵，聽說天寧寺住持僧有不守佛門清規的名聲，就問他：「你有幾個妻子？」住持回答說有兩個。乾隆皇帝很奇怪，就仔細追問，住持和尚解釋說：「夏擁竹夫人，冬懷湯婆子，寧非兩妻乎？」「包袱」一抖，詼諧機智，如清風扑面，頗解暑熱。

湯婆子和竹夫人，是古人「冬暖夏涼」的兩大法寶。湯婆子是元代開始流行的一種取暖工具，肚大口小形狀扁圓，包以布袋，灌進開水用來焐被窩、焐腳等，明朝翟佑曾有詩《湯婆》：「布衾紙帳風雪夜，始信溫柔有他鄉。」湯婆子早期多為銅質，到了清中期以後，才出現了瓷質、錫質的湯婆子，再後來還有白鐵皮、橡膠等材料廣泛應用，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熱水袋了。

竹夫人是用光滑纖細的竹皮縱橫交錯編成的空心燈籠狀，中空而透氣，涼爽而有彈性，腹內還可放些薄荷與艾蒿之類用以驅蚊。盛夏之際，抱於手腳之間，絲毫不礙涼風直入胸腹。小時我家亦有此舊物，其實就是整段毛竹削皮刨光，雕出許多的孔來，大約有十五厘米粗，米許長，早晚熏染人氣，歷年汗漬水潤，早就光滑細膩紅亮如銅了，與芭蕉扇、綠豆湯一起，堪稱我的酷暑三友。

後來留了意，竟屢屢見諸詩詞歌曲謎語中，才知道所謂竹夫人，可遠溯唐宋，唐時稱竹夾膝，宋時才始稱竹夫人，又名竹姬。蘇東坡有詩云：「留我同行水上坐，贈君無語竹夫人。」曹雪芹在《紅樓夢》裡也曾借薛寶釵之筆以竹夫人為謎底編一謎語：「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去，恩愛夫妻不到冬。」

也曾見人撰文批評湯婆子、竹夫人等稱謂是對女性的蔑視，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狹隘理解，該物件也有男性稱謂，只是公認程度沒那麼廣罷了。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的夏日午後，有竹夫人陪伴入夢，確算閑適之極了，恐比時下的電扇、空調還要可人呢。這樣的消暑佳品，頗符合建設節約型社會之要義，實不該逐漸湮滅，而應該人人都得嫁娶一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