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遜博士認為在美國國務院從鮑威爾向賴斯的領導權轉換的過程中,美國在玩一張最危險的牌,那就是重新武裝日本。2005年2月,美國同日本第一次公開講臺灣海峽列為兩國的「共同戰略目標」。而鼓勵日本重新武裝自己,據約翰遜博士所言,是美國在冷戰結束之後,尤其在布希政府之下,一直在玩的遊戲。這引發了中日之間持續不斷的敵意,而破壞了東亞本身「問題地區」的矛盾得以和平的解決。
「不清楚華盛頓……是否明白他們從繩索之下解脫出來的可能是世界上發展最快的工業經濟國家中國同世界上第二大多產但在衰落中的經濟實體日本之間的對抗,可能是美國引起的也會被其消耗的一場對抗,」查默斯.約翰遜教授在他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與中國達成協議「(Coming to Terms with China)中所發出的盛世危言。
華盛頓主流的日本學者對於約翰遜教授的警告大多報以尊敬的一笑,鮮有附和同意之人。
「當日美將臺灣列為其共同戰略目標的聳人聽聞的文章在華盛頓郵報頭版亮出來時,沒有人注意真正的日美共同宣言。如果你仔細讀一讀這一共同宣言,你會發現其中並沒有影射華盛頓郵報所暗指的涵義。這一宣言中,日美表示了希望,並且鼓勵海峽兩岸和平統一,並且通過建立信任機制來培養同中國的合作關係,」華盛頓的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研究員Yuki Tatsumi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
「在今後幾年中,東京和華盛頓會盡量同中國接觸,不是把中國當作一個敵人,而是作為一個日美同盟可以合作的東亞主要大國來發展關係,」Yuki Tatsumi接著說道。她認為華盛頓郵報的那篇頭版文章很可能是根據宣言出臺之前日美內部談判時美方的版本。
「日本對這篇文章並不高興。一些人懷疑這篇文章是美方鷹派勢力在談判中自己的版本推不下去,然後在宣言公布之後,故意將美日還未結束前的初稿語言通過華盛頓郵報泄露出來,讓日本現在有苦說不出來,」Yuki Tatsumi。「日本最近同中國有很多問題。(日本)那些參與安全政策制訂的人非常清楚現在不是好的時機作任何挑釁性的愚蠢行動。東京需要北京的幫助。朝鮮是其中一個。中國是唯一一個真正對朝鮮有實際影響力的國家。」
●中日美將重複一戰、二戰和冷戰?
查默斯.約翰遜教授在解釋中日關係面臨的矛盾時重點強調「結構性」。他舉例一戰和二戰的原因分別是富裕而領導地位已被世界承認的英美無法調整自己「和平地」面對新重量級板塊-德國、日本和俄羅斯。而現在世界再次面對這一挑戰,是否富裕的、處於領導地位的國家會調整自身來適應中國作為現代超級大國的重新崛起?
約翰遜教授的結論是悲觀的。他認為雖然中國因為主要的投資者來源於西方國家所以並不願意陷入這場爭鬥,但是美國的新保守主義者明顯認為美國必須傾其全力來防止世界任何地區出現一個力量對手,不管這一對手是友好的還是敵對的。他認為美國國務卿賴斯在最近訪問亞洲時的講話字裡行間都是解釋美國會和不會接受的東西。
「她(賴斯)對東亞一竅不通。她對過去亞洲的歷史、日本帝國主義(的歷史)沒有任何敏感性,」約翰遜在評價賴斯最近的亞洲之行這樣評論道。「美國在東亞需要有創造力的外交政策,然而賴斯不會準備動手去做。」
約翰遜教授也認為美國的新保派也決心將日本變成「遠東的英國」,來對付朝鮮和制衡中國。
「一個引起不穩定的主要矛盾是日本現在越來越依靠東亞的經濟發展,尤其是中國近乎爆炸性的經濟增長。而日本突然發現他無法與這一現實相妥協,那就是中國目前是東亞最為重要的經濟實體,」約翰遜教授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這回到一個歷史的老問題。那就是日本到底是亞洲的日本還是西方的日本?回到20世紀初,日本當時必須決定,他們是應該支持中國的革命,擁抱與西方文明相區別的東亞的『文藝復興』,還是同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為伍?」
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日本問題專家肯特.加爾德教授(Kent Calder)並不同意中日關係具有「結構形矛盾」的說法。
正在出訪東京的加爾德教授在接受《華盛頓觀察》週刊的專訪時說,「我不認為中國和日本的矛盾是一個崛起的大國面對一個衰落大國的結構性矛盾。中國確實發展得更快一些,但是我認為日本在一定程度上會復甦不少。它在技術和資金方面還是有雄厚的實力。」
加爾德教授認為中日兩國的問題主要是缺少雙邊的人員交流網路,尤其是在政治圈中。他認為這一問題因為靖國神社參拜而越發加劇。
「(日相)小泉不願意通過田中派來解決這一爭端,而田中派過去三十年中一直同中國協調關係。當小泉-福田派系,尤其是公明黨進一步控制處理中日關係,我相信中日關係會有進步。像本田、尼康這樣的大企業在中國有很大的利益,他們會推動政府改善同中國的關係,」加爾德教授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
約翰遜則不同意加爾德教授的分析,稱執政黨對公明黨的意見根本不屑一顧。他認為日本目前的外相和防衛廳廳長都是真正的「軍國主義分子」,「骨子裡支持臺灣」。
●小泉錯過一條船
曾在日本駐美使館工作多年的Yuki Tatsumi也認為中日關係的問題不是結構性矛盾。
「日本如果沒有美國,從來不是一個現狀大國,所以不存在對抗新興國家的問題。中日關係的根本是政治性、歷史性和文化性的。這裡的確有一個共產黨國家同民主國家關係的問題。。。在歷史問題上,日本在經過了東京國際法庭審判,美國佔領,戰爭罪犯被吊死的吊死,自殺的自殺,日本人自己覺得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歷史問題可以暫告一段落。而對於中國人來說,遠東軍事法庭是美國人做主的法庭,他們沒有得到自己期望的東西,那就是日本對自己的懺悔。而日本人並不瞭解中國的想法,也不是說日本人忘記了二戰。他們只是沒有想到作出更多努力來瞭解這一問題,」Yuki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
她對歷史問題的解決不甚樂觀,因為老一代在被自然淘汰,新一代對於二戰更沒有記憶,對於提到歷史道歉問題更為反感,認為「我們道歉還不夠嗎?」。
「小泉在中國第四代領導人上臺之時錯失了與中國修好的良機,」Yuki Tatsumi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道。「中國第四代領導人沒有什麼歷史包袱,不講革命性語言,就像南韓的金大中一樣。可惜小泉錯過了這條船。。。他去靖國神社是一個錯誤,讓中國新一代領導人變得更為強硬。而這本來可以是中日關係的新篇章。」
Yuki在分析小泉時說,小泉在外交上沒有什麼經驗,他在國內政治中也是一個非常脆弱的角色,在本黨之中因為不是任何一個派系領袖而沒有多少支持,所以可能感到自己是「孤家寡人」,因此才會選擇去靖國神社。
「一方面,小泉去靖國神社對他的意義就像是布希總統星期天去教堂一樣,」Yuki說。
不管如何解釋,現實是小泉參拜靖國神社對於中國人來講是具有完全不同的挑釁性意義。
除去歷史問題之外,中日之間最近因為東海油氣田和釣魚島出現很多爭執。日本和韓國最近更因為獨島(日稱竹島)而導致外交關係的空前緊張。日本島根縣議會通過制訂「竹島之日」的條例為地方性事務,從而引爆南韓反日思潮,民眾出現自焚和斷指之類的強烈抗議,讓日本一方極為被動。
「(日韓)這一爭執會將朝鮮和南韓更緊密地團結起來。反日情緒會將兩個朝鮮一齊推到中國的懷抱中,」約翰遜教授說。
「日本從與中國的經濟關係中所受之益要遠遠多於中國從這一關係中所得到的。除了與中國發展經濟往來之外,日本別無選擇。中國同東盟有一個貿易自由化的協定,中國自己的經濟發展是依靠其他國家,而不是日本。日本有什麼?我認為日本,在受益於令人驚嘆的對華出口的同時,還被自民黨內一部分人廉價、極端民族主義的不實之辭推動,同中國作對,那是自殺性行為。我想說的就是要警告這一錯誤傾向,日本不能永遠這樣做下去,」約翰遜教授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
Yuki Tatsumi則認為日本絕對親華和激烈反華的都只是一小撮人,絕大多數日本人對中國並沒有特別看法,不過容易被影響。
「當然出現一些事端,比如潛水艇進入日本水域等,這些會推公眾意見向左或是向右,」Yuki說道。「中國和日本應該做的是加強文化和學生交流,穩定政治關係。如果這一部分的關係可以得到公眾的注意,日本公眾對中國看法就會回到積極面。你真的不能對那些右翼分子太當真,他們愛大聲說話,一說話就上報紙頭條,但是並不代表日本大多數人的想法。」
●日臺關係,中國心中的痛
「臺灣在二戰中被日本善待而不是變成戰場或是備受折磨完全是出於偶然原因,如果臺灣經歷了中國和南韓二戰時的切膚之痛,那麼他們會對日本的看法完全改變,也會更願意同中國統一,」約翰遜教授說。
他指出日臺合作有非常危險的苗頭。
「藏在表面之下、看不到的地方,陳水扁和一些臺灣人在用日本來做他們追求台獨的槓桿。日本一時間對此感到迷惑。但是在日本媒體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呼籲日本給與臺灣更多支持,辯稱日本的安全取決於臺灣的獨立,因為這可以保護海上航路的通暢。那是完全荒謬的想法,」約翰遜教授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
Yuki Tatsumi對此表示異議。她認為日本理解臺灣是一個具有爆炸性的問題,不願支持臺灣往這一方面對日本「努力」。但是Yuki也同意日本一些議員傾向於支持臺灣,公眾也因為取得日本國籍而來自臺灣的社會名人、歌手和棒球明星的知名度而對臺灣感到很熟悉,但是說到支持臺灣獨立還有很長的而未知的一條道路。
加爾德教授則認為日本本質上很被動,任何情況下同崛起的中國抗衡都對其經濟不利。
「我無法想像日本會在沒有美國的情況下對抗中國,」加爾德教授對《華盛頓觀察》週刊說。「除非大陸在沒有臺灣挑釁的情況下威脅使用武力,美日臺三角不會形成。而這是不大可能的。更可能的情況是臺灣單邊挑釁,在這種情況下,我懷疑美國會支持。美國不支持,日本更不會。公明黨會防止日本向反華、親臺的方向發展。」
《華盛頓觀察》週刊(Washington Observer weekly)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