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是因為該缺陷，中國政府近來改變了手法。現在，圍繞美國之音一個頻段往往有四五個干擾源，頗具毛澤東集中優勢兵力圍殲對手的戰術與氣勢。至少兩個干擾源與美國之音頻段正相契合，三個聲音緊緊扭在一起，一個字也休想聽清楚；往左稍扭調諧，一個洪亮的京片子將微弱的美國之音淹沒了；向右同樣如此。美國之音如同「五文治」甚至「六文治」，可憐也哉！更可憐的是作為聽眾的我。我將收音機抱在耳邊，左調右扭忙活了大半個小時，一頭大汗卻一無所獲。最後，不得不將收音機丟在一旁，長嘆一聲：政府，我服了。
人們都說美國是這個星球上最富裕的國家，科技也最發達。於是乎我以為他們肯定會起而反擊，畢竟這損害了美國的尊嚴，傷害了美國人民的感情。但一直沒有下文。看來，他們雖然富裕，科技雖然先進，卻認為還有更重要的領域，例如民眾生活、教育、醫療、保險等方面需要大量資源；或許他們認為中國政府純粹是在揮霍浪費寶貴的資源，他們還遠沒有富裕到肆意妄為的程度，不願繼續奉陪。很重要的一點是，美國政府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納稅人的血汗，因而必須要他們點頭批准，比不得中國政府花的都是自己的錢，老百姓只能山呼萬歲感恩戴德，那麼便當。
也許有人認為，中國政府對美國之音圍追堵截實在是小題大做，過於高抬他們了。這是十分糊塗的認識。我認為這恰恰再一次顯示出黨和政府的偉大光榮與正確。
人的思想不過是一塊白板，是個甚麼樣子只在於如何寫與畫。如果社會中多種思想並存，白板定然五彩繽紛；若只允許政府出聲，則白板肯定整齊劃一。而要做到這一點，政府就必須將對民眾的教導持之以恆地堅持下去。政府一定要不間斷地組織民眾學習政府的思想，徹底給他們洗腦。另外，必須將整個社會建成封閉的體系，杜絕外界對民眾思想的一切干擾，使政府成為民眾獲取信息的惟一來源。戈倍爾說，「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他的長官希特勒氣魄則大得多。他說：宣傳能讓人們視地獄為天堂。文革時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國人不僅個個以為自己泡在蜜罐中，更滿懷解放全人類的「雄心壯志」。回想起來，那一切不僅愚蠢可笑之至，更可憐到了極點。而其所以能夠成功，正是通過將門窗徹底封閉、根絕民眾與外界的交流，恬不知恥地大肆自吹自擂做到的。
一直以來，人們對一些近代人物只有漫畫式的膚淺簡單的認識。袁世凱是竊國大盜，孫中山乃革命先行者，段琪瑞是鎮壓學生運動的劊子手，等等。一部《走向共和》的電視劇讓國人大開眼界。原來這些人較政府以前的宣傳要複雜許多。袁世凱力主洋務運動，是對外開放的祖師爺之一，又廢科舉辦新學練新軍，是改革的先行者。其對促進中國步入現代世界功莫大焉；孫大炮卷款逃跑，生活腐化墮落，辛亥首義後竄回國內摘桃子，全然失去了往昔「高大全」的偉岸與光輝；段琪瑞讓人佩服的是，力排眾議，果斷對德奧宣戰，將中國送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勝國的行列。很多國人由此疑問，為甚麼政府以前要做片面宣傳？政府為甚麼不讓人民知道真相？為甚麼政府要欺騙人民？於是，人們的思想混亂了。這還了得。因而必須停播《走向共和》。這是黨和政府又一偉大光榮正確的英明決定。我堅決擁護。當然，也由不得我不擁護。黨和政府做任何事從來就不徵求我的意見，也不在意我擁護與否。重要的是，擁護就是廣大人民群眾的一分子，反對就成了永遠的「一小撮」階級敵人。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陳雲同志堅決反對制定「出版法」。他說，過去我們就是利用國民黨的出版法跟他們捉迷藏。他們禁了我們的報刊，我們就改個名，重新申請，改頭換面再出版，搞得他們防不勝防。我們所以能夠將國統區的人心經濟治安社會環境攪亂，主要就是依靠這些報刊。我們現在絕不能開這個口子，讓他人如法炮製。客觀地說，當年如果不幸頒行了「出版法」，則勢必形成「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混亂局面，就不會有今天主旋律響徹雲霄的大好形勢。可見禁絕不同的聲音，保障政府說話的專有權是多麼地重要。同樣重要的是，對我們無能控制的媒體要堅決地干擾，絕不能讓人民得到與政府宣傳相佐的信息。因為老百姓中尚有不少「刁民」，如果讓他們得知了事實真相，勢必要製造事端。毛澤東同志說，十件事倒有九件是錯的，全部讓人曉得，政權還不得馬上垮臺。當然，毛澤東同志也許多慮了，但至少會產生這樣的不良後果：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統一號令，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了。這勢必造成各搞一灘的混亂局面，怎麼能搞得好經濟建設呢？為此，我做如下鄭重建議：
明年三月，政府又將修憲，我個人認為應該取消憲法第三十五條，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條款，免得一些人白日做夢痴心妄想，整天爭這權要那權；另外，應加入「禁止收聽收看美國之音等外國廣播電視」條款。不過，這可能會引發外交糾紛。那麼這樣，憲法明文規定「只允許收聽收看北韓、古巴、越南三國的廣播電視節目」。如此，就既避免了外交事端，又建立了對繼續收聽收看美國之音一類反動節目者實施鎮壓的「法律」基礎。此應當可行。至於上述三國如同前蘇聯東歐變了顏色怎麼辦？很好辦，「修憲」。
(原載《觀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