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經是冠軍
劉菲,1979年出生,遼寧省本溪市桓仁滿族自治縣人,1998年獲得在俄羅斯明斯克舉行的世界技巧錦標賽女子三人項目冠軍。此前獲得世界錦標賽第三名、世界青年錦標賽第四名及7項全國冠軍。2000年退役,至今無正式工作。今年7月5日,劉菲在自己的家中接受了專訪,以下是她的自述:
「我現在真是後悔走上體育這條路。鮮花、掌聲、鮮艷的紅旗已經離我遠去。站在世界冠軍領獎台上的時候,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當我退役的那天,就是我艱難生活的開始。我沒有房子住,沒有工作干,沒有基本的生活費,甚至連戶口都不知道該放到哪。
「我是1993年到本溪市業餘體校學習技巧,1995年被挑到遼寧省技巧隊。1996年開始參加全國比賽,獲得第三名,1997年首獲全國冠軍。1998年獲得世界錦標賽冠軍後基本就停賽了。在停賽2個月後,我和我的合作夥伴一起被學校(遼寧省體育運動訓練中心)派到北京參加商業演出一年,一直到1999年9月。這其間,由演出公司每月發1000元生活費,學校為此停發了我們一年工資。
「2000年冬天退役後,學校給我發了3個月的工資,我就這樣離開了學校。人事關係放在瀋陽市人才交流中心,戶口還在體育中心,是集體戶口。我在瀋陽舉目無親,兩眼漆黑,自己一個人在瀋陽北郊租了一個30平方米的單間房,每個月房租300元。為了生活,沒辦法就得自己找工作。由於這些年一直就是訓練,沒怎麼讀書,工作一直難找。一開始在一家少兒業餘技巧班帶課,教毯子功,每個月掙160元,有時候最多掙到一個月600元,後來因為老師太多被解聘。去年,好不容易又到一家民族藝校代課。每月掙不到600元。
「本來就很難的我,還要養活我的父母,供我的妹妹上大學。我的父母早早下崗,沒有收入。為了培養我,家裡借了10多萬元的債。為了還債,我的父母把房子賣了,至今還剩8萬多元債務無法償還。賣了房子沒地方住,父母只好到瀋陽投靠我。本來就很窄小的房屋,加上我的父母來住就更顯擠巴了。我和母親住在裡屋,父親搭個折疊床住在小走廊裡。我們的家不怕你笑話,一個老式大衣櫃、一張桌子是房東看我們可憐留給我們的。家裡唯一一台電器是15年前買的14寸金鳳牌電視。由於房間朝北,常年見不到陽光,天棚因為潮濕長出了綠苔。冰箱、洗衣機對我來說,是一個夢想。
「為了減輕我的負擔,我50多歲的父親本來患有嚴重腰脫,也不得不到運輸公司打工開車,沒到一個月,也就是今年3月份,就出車禍被撞死在高速公路。我到北京處理父親善後,由於事情遲遲得不到解決,一直住在北京一個小旅館等結果,這樣,因為長時間沒上班,好不容易找的工作又丟了。
「別人都說,搞體育得冠軍能掙大錢,可那是足球、籃球、乒乓球一些熱門項目。像我們這樣的冷門,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我得世界冠軍,國家體委獎勵一萬元,本溪市獎勵一萬元。全國冠軍,省裡獎勵1500元,7項全國冠軍共得一萬零五百元,加在一起三萬零五百元是我這些年所有的冠軍獎金。但是這些年,為了訓練比賽,家裡付出了10多萬元。在本溪市業餘體校時,我和妹妹一起被教練相中,一邊學習一邊訓練,所有的吃住穿費用都要自己付。那時,我們倆人常常半個月就換一雙鞋。由於家裡貧窮,我們姐妹倆就住在10元一宿的小旅店,為了省錢幾乎天天吃麵條。到了省隊後,出去打比賽,幾乎全都是自費,甚至代表國家出國比賽也是自費。你們可以看看我的比賽相冊,我和隊友所有的比賽都只穿一套表演服,因為沒有錢,這些年我們就買了這一套服裝穿來穿去。1996年,家裡本來借了9000元錢準備給妹妹上重點高中,結果因為我出國比賽需要錢,只好將妹妹的重點高中學費拿來支持我,而我妹妹眼看著重點高中去不上,只好到普通高中上學了。
「這些年來,由於我長年堅持刻苦訓練,累出一身病。1998年,肩上長了皮下脂肪瘤,這是因為三人技巧項目中,我在最下面,訓練時,上面兩個運動員踩在肩頭常常一踩就是幾個小時。在訓練中我骶客關節脫位,一到陰天下雨就開始疼,平時走路多了,幹活猛點都疼的不得了。因為是室內項目,平時訓練要穿的少,一到冬天,訓練館常常暖氣被凍裂,館裡結了冰碴,還得穿單衣訓練。
「和我一起練的一個叫玲玲的運動員因退役後找不到工作,借錢去了日本,結果生活也很艱難。剛剛從日本來信,想要向我借點錢。我都這樣了,哪還有錢借給她呀,可她也確實困難,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幫幫她。
「我有一本明星相冊,是我在心情最不好時照的,我想趁年輕照幾張好照片,留個紀念,因為我覺得我會老的很快。現在沒事我經常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發呆。有時就突然大笑,我的母親總是擔心我有什麼問題。
「我的妹妹劉躍今年大學畢業,還沒找著工作。她總和我說虧得沒有走我的路,當時我倆在市體校訓練時,她比我的條件好。當時,一會兒技巧隊解散,讓她上柔道隊,一會兒又重新成立技巧隊,再讓她回來,換來換去,她覺得實在沒意思,就放棄了體育。現在看,她的選擇是對的,最起碼她有文化有知識,所以她不愁。可是看看我就太慘了。我現在都不好意思回本溪,我原來在市體校的同學都有了工作,有的當教師,有的幹別的,我這個世界冠軍卻沒有工作。拚搏一回,我到底圖個什麼?」
是他們的奉獻造就了金字塔尖的輝煌
年齡大、沒文化、就業難、傷病纏身、缺少社會關愛是目前我國部分體育項目退役運動員的現狀。有關專家指出,出現這種情況,與我國目前實行的專業化訓練體制和缺少相應的配套政策有直接關係,競技體育是一個金字塔,最後能站在塔尖上的畢竟是少數人,而大部分人在搭建塔基的過程中付出了很大代價。
我國目前實行專業體校訓練體制,運動員從小進入當地的業餘體校訓練,這期間一般是邊學習邊訓練,也有的是全天候訓練。在家長、教練的眼裡,只要刻苦訓練,將來拿世界冠軍,一生就會有個依靠。在業餘體校訓練一段時間後,一部分運動員就被挑到省級專業隊進行全封閉訓練,完全為了奪得金牌。而文化課學習雖然還有,但基本上等於形同虛設。運動員在專業體校裡,目標只有拿金牌。但實際上往往是幾百人才能出一兩個世界冠軍。記者在遼寧柔道隊訓練場看到百十號人在訓練,男女柔道隊加一起200多人,而在世界級比賽中能夠拿到冠軍的不過是幾個。據柔道隊總教練劉永福介紹,20年來,遼寧柔道運動員數百名,而奧運會冠軍只有4個。到2005年,遼寧柔道隊退役幾十人,包括2個奧運會冠軍,還有全國冠軍、亞洲冠軍。前途能夠較好一點的也就是2個奧運會冠軍。其他的都不包分配,也沒有什麼名氣,就業是很難的。當教練畢竟是少數,而且現在也飽和了。
專業化的訓練體制使一些運動員除了精通自己的專業項目外,退役後基本上成了「廢人」──沒有文化知識,不瞭解社會,四處碰壁。原遼寧擊劍運動員孟兆華退役後,一直沒有固定的工作,當過化妝品推銷員、飯店服務員,她的丈夫雖然是遼寧擊劍隊的教練,但前一段也下了崗,只好到飯店當保安看大門。孟兆華說:「從小就沒怎麼好好學習,到了專業隊,文化課更是丟在一邊,一門心思想著拿金牌。隊裡設的文化課,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個項目的運動員,各個年齡段的、各種文化程度的運動員都擠在一起學習。早晨起大早訓練,上午上課就是睡大覺,根本聽不進課。我也偶爾回隊裡看看,看現在小孩訓練、學習同我們那時候差不多,我都替他們發愁,他們的明天在哪裡,難道還像我這樣退役十年都沒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嗎?我肯定不會再讓兒子再干體育了。」奧運會柔道冠軍莊曉岩退役後,遼寧體育運動技術學院照顧她,留到學院訓練科工作。她說:「我現在真是後悔自己當初不好好學習,當冠軍是暫時的,可一輩子沒文化,這個代價付出太大了。我要不是奧運會冠軍,我不知道我的命運會是什麼樣!」
金牌戰略使一些教練員在訓練時往往不顧科學規律,超強度訓練,使很多運動員傷病纏身。在成了「文化知識廢人」的同時也成了「身體的廢人」。自行車亞洲冠軍李冬梅告訴記者:「為了出成績,訓練時,常常不計後果,超負荷訓練。在獲得好成績的同時也得了足以影響終身的疾病。」今年5月突然死亡的亞洲舉重重量級冠軍才力,一家三口都患肥胖症,才力本來分配到瀋陽市交通局,當看到疾病纏身的才力後,瀋陽市交通局斷然將才力退回到遼寧體育運動技術學院。沒有辦法,學院只好安排才力做保衛幹部,實際是看大門,最後終於抵不住疾病不幸英年早逝。奧運會獎牌獲得者、自行車運動員王艷早在1999年就患有重症肌無力,這種病無法根治,而就在這種情況下,目前王艷還在堅持訓練甚至比賽。柔道亞洲冠軍潘松身高1.90米,看起來很強壯,20多歲的他已患有糖尿病,並還在堅持訓練。他說:「幸虧院裡已決定留我做教練,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疾病纏身的運動員退役後,沒有生活來源,更沒有治療疾病的錢。擊劍運動員孟兆華因經常大強度訓練,長期帶著沈重的面罩,壓迫頸部神經,現在已患有嚴重的頸椎病,平時睡覺不敢枕任何東西,只能平躺,一天到晚迷迷糊糊,曾兩次摔倒在衛生間。「就是這樣,我也不能好好治療,我退役後沒有工作,我丈夫在遼寧擊劍隊當教練。一個月1000多元養活一家3口。我們住的房子還是3家共用一個三室房,一共住了6年。我沒辦法只好帶著孩子回老家大連住到母親家。父母身體都不好,看病也需要花錢,我的病就只好往後拖了。」
有關人士指出,國家沒有統一政策對運動員進行妥善安置,也是造成體育項目退役運動員生活艱難的一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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