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是去年秋天聽說的。在英國上大學的一個親友的女兒對我說,她們學校裡來了個高中畢業的中國女孩,早晨喜歡睡懶覺。她的爸爸媽媽放心不下,於是每天準時從中國打越
洋電話過來,把她從睡夢中叫醒,有時怕她睡回頭覺,過一會兒再打一次電話來。據說,這女孩至今還離不了每天早晨越洋電話的鈴聲。
另一件是今年初從當地華文報紙上看到的。一篇署名芳眉的短文,敘述了作者到希思羅機場接一名來英國讀大學的女孩的經歷。芳眉寫道:她奉母親之命去接一位廣州好友的女兒。飛機準時降落了,芳眉的手機不停地響起來,一會兒是那女孩的父母,一會兒是那女孩的男友,隔幾分鐘就打來一次,問接到了沒有。過了個把鐘頭,那女孩終於出現了,推著一大車行李。芳眉吃驚地問:「怎麼帶這麼多行李?」那女孩說:「我坐的是頭等艙,行李限量寬鬆很多。」芳眉把那女孩打量了一番,發現她的衣服、鞋子、背包和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全都是名牌貨。女孩似乎覺察到芳眉的驚訝,便解釋說:「坐頭等艙和公務艙的,很多是從中國來唸書的。」
聽了這兩個並非虛構的故事,我的心裏沉甸甸的。不用說,兩名女孩的家長是有錢的主兒,他們這樣做也是出於一片愛心,前者怕女兒誤了上課,因為送女兒來英國不是玩的,而是讀書;後者則怕女兒旅途中受了委屈,因為從北京到倫敦的航班要飛十個多小時。但我還是禁不住地自問:做父母的如此嬌慣孩子,對他們未來漫長的人生會有什麼好處?
記得有本書中寫了這麼一個故事:一位好心的老人,在草地上看到一隻蝶蛹,便把它帶回家精心保護起來。過了幾天,蛹裡的幼蝶把殼拱破了一道縫,可掙紮了好長時間總出不來。老人急了,便為它做了個「手術」:用剪刀將蛹殼剪開,幫助幼蝶脫殼而出。蝶是出來了,但它是病態的,翅膀乾癟無力,總也飛不起來,不久它就夭折了。這時老人才弄明白,原來幼蝶必須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直到雙翅足夠強壯時才能衝破蛹殼,這是它生命的一個必然過程,缺少了這個過程,它就喪失了生命力。
其實,孩子的成長過程和蝴蝶的出生有相似之處。少年吃點苦頭,受些挫折,經歷些磨難,可成為他們人生經歷的財富,而且是比學業更重要的一筆財富。在一些發達國家,有不少人主張並實施對孩子的「挫折教育」,有的叫「吃苦訓練」。他們深信一條:人在少年時不經歷磨難是不幸的。即使一些腰纏萬貫的富家子弟,也是白天上課,晚上打工,自掙學雜費。這倒不是為了省錢,而是這些孩子的家長想以此讓孩子經受更多的磨練,以利於他們更好地把握未來,將來在社會上站穩腳跟。
相比之下,我們不少中國孩子的家長,卻至今沒能走出關愛的誤區。一次,我與一位英國朋友談起上面的兩件事,他驚愕得直搖頭,覺得難以理解。他說,「七老八十的人尚能坐經濟艙,十六七歲的孩子坐經濟艙就委屈了嗎?如果將來工作需要她坐比較擁擠的經濟艙時,她能受得了嗎?」至於那個喜歡睡懶覺的女孩,這位朋友認為,家長完全可以不去管她,等她耽擱了幾堂課之後,自己就會想出辦法來,比如買個鬧鐘什麼的。
究竟該如何待孩子?盧梭說過一句話:「人們只想到怎樣保護自己的孩子,這是不夠的,應該教他成人後怎樣保護自己,教他經得住命運的打擊,教他不要把豪華和貧困看在眼裡,教他在必要的時候,在冰島的冰天雪地裡或者馬爾他島的灼熱的岩石上也能夠生活。」盧梭這番話講了一個道理:磨難,對孩子不是壞事;恰恰相反,它對孩子的未來人生是不可多得的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