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喇嘛資料圖片（圖片來源：MOHD ARHAAN ARCHER/AFP via Getty Images）
今年7月6日，達賴喇嘛90歲。這不僅超過了世界上最長壽國家日本的平均壽命，也是西藏所有14位達賴喇嘛中最長壽的。這對西藏、對中國、對世界上愛好和平的人都不僅是福音，而且具有重要意義。
西藏佛教相信「轉世傳承」。在西藏歷史的14位達賴喇嘛中，三位被認為成就最大的，也恰恰都是長壽者，而且都跟中國的最高統治者見過面：
中國皇帝出城40里迎接
第一位是第五世達賴喇嘛，享壽65歲。1652年，中國滿清皇帝順治曾出城40里迎接這位不遠萬里、舟車勞頓長達8個月、從拉薩專程來到京城的貴客。拉薩的布達拉宮壁畫，就有第五世達賴喇嘛和滿清順治皇帝在金鑾殿上對坐議事。僅此舉就說明，西藏並非中國清朝的藩屬或下轄地，因之前中國從無皇帝出城幾十里迎接自己的大臣或州郡官員的。這種出城迎接和金鑾殿上對坐議事，展示的是施主（皇帝）和被施者（達賴喇嘛）的世俗和宗教的友好互惠關係。
第二位是第13世達賴喇嘛。在20世紀初中國辛亥革命前夕，他曾到北京和慈禧太后、光緒皇帝都見了面。當時也是跟他們在一起議事，同樣沒有像下屬或外國使節那樣三跪九拜、叩首稱臣等。也顯示中國皇帝和達賴喇嘛的特殊關係。
後來光緒和慈禧相繼去世，清軍乘亂攻進西藏，第13世達賴喇嘛曾一度逃亡印度。後在辛亥革命爆發時，他返回西藏率領藏人驅逐了全部清軍，再次宣布西藏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他為維持西藏的穩定與獨立，殫精竭慮，57歲圓寂。
第三位是今年90歲的第14世達賴喇嘛丹增嘉措。之前只有第一位達賴喇嘛享壽83歲。自第2世之後的12位達賴喇嘛中，9位都不到50歲就圓寂，其中第9到12世的四位達賴喇嘛，平均壽命不到18歲。
當今的第14世達賴喇嘛不僅是最長壽者，也是遭受磨難最沈重、同時成就最大者。在13世達賴喇嘛圓寂後，三歲的丹增嘉措被甄選為「轉世靈童」。他在19歲時，曾和班禪喇嘛一起到北京，見了毛澤東、周恩來等。他在自傳中寫到，毛澤東對他說「宗教是鴉片」，令他毛骨悚然，醒悟到這個中共領導人是心中沒有任何佛的野蠻者。這就注定了西藏的命運。
1959年在中國軍隊全面佔領西藏、要全盤社會主義改造、達賴喇嘛人身安全有危險之際，他率八萬藏人逃亡到印度，在那裡建立了「自由西藏」。
凝聚西藏人民自由意志的最強之力
在印度的藏人社區，人們為能聆聽達賴喇嘛的教誨、被他摸頂，而感到榮耀和福氣。達賴喇嘛成為全體西藏人民的精神領袖和西藏民族倖存的支柱。
在中國殖民統治下的西藏，藏民家裡被迫掛著共產黨領袖的畫像，但鏡框背後則是達賴喇嘛的照片。夜深人靜時，藏民就把照片翻過來，讓他們「心中的佛」達賴喇嘛保佑他們，保佑西藏三區。
達賴喇嘛不僅是西藏人民苦難的象徵，更是西藏三區700萬人民不屈服於中共專制和殖民統治的代表。他的存在是凝聚西藏人民嚮往和追求自由意志的最強之力。
由於第14世達賴喇嘛的努力，不僅在「自由西藏」保存了西藏文化歷史等，也使藏傳佛教傳向世界。僅在美國就有幾百個「藏傳佛教」中心，一些美國大學還開設了這方面的課程。這些都跟達賴喇嘛勤奮遊走、在世界範圍弘法傳道有關。在新冠疫情發生前，達賴喇嘛一年有一半時間全球講學訪問，為自由西藏贏得了廣泛的國際支持和同情。
受歡迎程度像「流行搖滾明星」
2003年9月，達賴喇嘛在紐約曼哈頓中央公園的一次演講，有五萬人參加，媒體說達賴喇嘛的受歡迎程度像「流行搖滾明星」。西藏的「雪山獅子國旗」也通過達賴喇嘛的人氣飄向世界。在2016年的一項美國民調中，有34%的美國中學生能夠辨認出「雪山獅子旗」，而聯合國的標誌旗幟，則沒幾個美國學生能認出。
14世達賴喇嘛從西藏高原的一路風雪，走到印度平原的一路泥濘，又走進世界舞臺的一片鎂光燈中，成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贏得世人的廣泛尊敬，當然也一直遭到中國政權的惡意詆毀和攻擊。
雖然在中國軍隊五十年代佔領以前西藏都是一個事實獨立的國家，但達賴喇嘛為了挽救西藏的文化和宗教等，做了重大妥協，提出「中間道路」，即承認西藏屬於中國，外交和國防交給北京中央政府，西藏高度自治，自我管理，想以此和中國政府談判，和平解決西藏問題。但即使做出這種讓步，北京仍是拒絕談判。達賴喇嘛迄今已離開西藏家園、在外流亡了66年！這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流亡年頭最長的國家領導人和宗教領袖。人生苦短，有多少人甚至都活不到66歲啊。
曹長青先生在印度的達蘭薩拉採訪達賴喇嘛（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達賴喇嘛健在是一個良機
對於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多年前我有過質疑和批評，認為和中共政權談判是與虎謀皮。但今天的烏克蘭戰爭、加薩衝突等等，都令人重新思考現實的危機和政治的不得不妥協。現在越來越認識到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是理性的、務實的，能夠避免漢藏人民之間的流血和大量生命的喪失。如果沒有達賴喇嘛提倡的非暴力抗爭和中庸之道的哲學，西藏不是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巴勒斯坦、另一個烏克蘭。那種前景太恐怖。
雖然對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中國政府無動於衷，甚至刻意歪曲。但達賴喇嘛的善意、理性和慈悲為懷，可以教育啟迪更多的中國民眾，促使他們覺醒，瞭解西藏的真正歷史，尊重西藏人民的選擇權利。達賴喇嘛早已放棄西藏獨立的訴求，只是要求高度自治的「中間道路」，而且是他在一路平息藏人中要求獨立的聲音。面對這樣一個達賴喇嘛，任何有人性、有理性、真正追求漢藏人民長久和解、和平相處的中國領導人，都應該抓住達賴喇嘛健在的良機，跟西藏流亡政府談判，達成相互尊重的共識，讓達賴喇嘛在有生之年能夠率領他的西藏人民回到自己的家鄉。任何中國領導人能做到這一步都會是青史留名的壯舉。
瞬間回到童年的自然、單純感
作為一個民族、一個宗教的領袖，達賴喇嘛以他的慈悲、同情、愛心、非暴力哲學等贏得了普遍共識。除此之外，達賴喇嘛以他個人特有的自然、不做作、謙恭隨和、親切細心，在意他人感受，且帶些孩子氣的天真等獨特風格，也更強化了他的個人魅力，這點在他贏得世界性的聲望和尊敬中起到了相當的作用。
許多點滴小事，展示了達賴喇嘛作為一個優秀個人的美好品德。記得我和妻子在1994年第一次採訪達賴喇嘛時，他像老友重逢般熱情洋溢地迎上來，左右兩手同時一把握住我們兩人的手。我們的手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緊緊地、長時間地握過，也從未和陌生人，尤其是一個舉世聞名的政治和宗教領袖如此相互凝視。距離感瞬間消失，自然親切甚至親密感油然升起，伴隨而來的，是童年般的真誠和信任。而且達賴喇嘛還很貼心地說，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和妻子後來採訪過臺灣總統李登輝、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以及西安事變主角張學良等名人，但從未有過跟達賴喇嘛見面的那種瞬間回到童年的自然、單純感，雖然我們談話的內容很沈重。
達賴喇嘛當時是美國媒體追蹤的大紅人，後來我們才從藏人朋友那裡得知，為了接受兩個華人記者的採訪，達賴喇嘛取消了原定的美國ABC電視臺當家女主播黛安.索耶的採訪，把這個機會給了我們。我妻子當時還在紐約哥大新聞學院讀書，她的同學們都對此羨慕不已，有的甚至不相信，直到我們把一萬多字的中國人首次採訪達賴喇嘛的報導發在北美發行量最大的華人報紙《世界日報》上。
那是一次難忘的採訪經驗。後來我和妻子曾再度採訪達賴喇嘛，我也曾到印度西藏人的流亡地區達蘭薩拉跟達賴喇嘛長談，不僅重溫了他那種童心常在的信任和美好，也更深刻感受到他對西藏前途命運的責任感和憂心，同時也切身體會到他對漢藏人民友好合作、互惠互利的真誠願望。我一直在想，如果國家和民族的領袖們都能有達賴喇嘛這份真誠關愛、互惠之心，和平共處真是就在眼前。
一種天性良善、關愛他人的本色
再說幾個曾讀到的關於達賴喇嘛的「小」事。中國異議人士、紐約民運組織「中國自由民主黨」主席倪育賢也曾到印度達蘭薩拉拜訪達賴喇嘛，他的記述文章提到一個細節：在會見時（現場有好幾位中國異議人士及達賴喇嘛的秘書等），達賴喇嘛忽然起身離開，大家覺得詫異，眼光追隨過去，原來達賴喇嘛去把窗簾拉嚴實了，因為他看到有一道光，射到倪育賢的臉上。他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叫旁邊的秘書做一下，已是很貼心了。但達賴喇嘛這位世人敬仰的精神領袖，卻自己起身、親自去拉緊窗簾。恐怕難以想像羅馬教皇會做這種事。
還有一次，一位女性中國異議人士和朋友們一起跟達賴喇嘛見面時，時值盛夏，她衣服單薄，但室內冷氣很足，她就兩手抱肩。達賴喇嘛察覺到她感到冷，就起身去把空調機調高了溫度。無論倪育賢那次，還是這次，現場都沒有記者，達賴喇嘛完全不是像一些西方政客或名人那樣，只是為了在媒體面前作秀，他是自然而本能地關愛、體貼他人、關注他人的感受。
還看到一個報導，一個西方記者採訪達賴喇嘛之後，按照佛教傳統，離開尊者房間時沒有轉身就走，而是按禮節、目視著達賴喇嘛退著出去。結果達賴喇嘛幾步跨過來，把記者扳過身去，笑著說不必這樣。他就是這樣一位在意對別人的小節，卻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禮節，體現出的是一種天性良善、關愛他人的本色。
一位朝聖者在布達拉宮前祈禱（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伸舌頭是藏文化一種傳統問候
但就是這樣一位不招惹是非、總是想讓別人高興的達賴喇嘛，遭到中國政府的惡意宣傳醜化當然可想而知；但近年他卻遭到西方媒體的攻擊。尤其是前年，西方媒體大肆報導和批評達賴喇嘛親吻了一個要求跟他擁抱的印度男孩，甚至指控他是「戀童癖」。有些華人也不明就里地跟著起鬨。
其實這是有意誣陷達賴喇嘛。因為第一，西方神父們的戀童醜行，都是暗地裡做的。而達賴喇嘛的所謂親吻男童，是在上千人的會場上，任何人都不會在大庭廣眾面前展示戀童癖；而且那個男童的父母都在現場，這種指控不合基本常識常理；三是從視頻可聽出現場有觀眾的笑聲和鼓掌聲，如是「戀童」行為，怎麼可能受到眾人歡呼？更不合邏輯。最後最重要的是，伸舌頭是藏族文化中的一種傳統問候表示，是一種友善的禮節。達賴喇嘛很有幽默感，也時常表現出一種老天真的頑皮，他當眾向孩子伸出舌頭，既是傳統禮節，也是一種孩子般的天真調皮之舉。
如果說有不妥，就是達賴喇嘛沒有警惕，西方神父們性侵孩子的劣行給世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此誤解的誤導一經媒體渲染，就容易讓人想到這一點。
達賴喇嘛怎麼得罪的西方左媒
這裡的關鍵是，曾是西方媒體的大紅人、被爭相採訪和正面報導的達賴喇嘛，為什麼這次卻被《紐約時報》等歪曲性報導？達賴喇嘛跟左派主導的西方媒體交惡，發生在他接受採訪談到同性婚姻問題時表示，按照佛教教義，他不可能贊成同性婚姻。那時「變性」、男人以「心理女性」參加女子體育比賽等在西方還沒有時髦，如果當時提出這類問題，達賴喇嘛更不會贊成。同性戀問題，是西方左媒高舉的正義牌坊，誰敢挑戰，就是對左派的大不敬，輕者遭批評，重者被圍剿。達賴喇嘛作為佛教領袖不贊成同性婚姻是理所當然的。但就因為這個表態，左派炸窩了，從此達賴喇嘛不再是他們的「darling」。
除了關於同性婚姻問題，達賴喇嘛得罪西方左媒的另一點是移民問題。早在2016年，達賴喇嘛就對大量非法移民湧入歐洲發表了批評意見。2018年他訪問瑞典時說，「整個歐洲最終能否成為穆斯林國家？不可能。或者非洲國家？同樣不可能......要為歐洲人保留歐洲」。他還說「歐洲，例如德國，不能成為阿拉伯國家」。。他強調，歐洲政府必須向這些難民指出事實：「他們最終應該回去重建自己的國家」。
達賴喇嘛一句「我認為歐洲是歐洲人的」，就等於直接戳了全球左派的肺管子。可想而知左媒對達賴喇嘛的不滿，甚至憤怒。終於抓到一次所謂親吻男童事件大做文章，潛在報復。
但達賴喇嘛的可貴和可敬在於，他堅持說真話，不逢迎左派。作為一個佛教領袖，他堅守了自己的宗教原則和底線。
就在幾個月前，英國BBC一位印度裔女記者採訪達賴喇嘛，又特意問到歐洲難民問題，達賴喇嘛還是一如既往，堅持說，歐洲不能成為阿拉伯國家，歐洲不能成為穆斯林世界，意思很清晰，歐洲就應該保持原有的文化和文明。那個顯然是左派的女記者一臉不屑。
不懼中國和西方左媒圍剿的「真佛」
在當今世界，除了達賴喇嘛，就是羅馬教皇，兩位地位最崇高的世界性宗教領袖。但看看剛去世的羅馬教皇方濟各，不僅贊成同性婚姻（《聖經》是反對同性戀行為的），甚至把變性人、變裝皇后等請到梵蒂岡的大廳給他表演。方濟各還公開支持非法移民（尤其是穆斯林）湧入歐洲，嚴詞批評美國川普(特朗普)總統驅逐非法移民和幫派犯罪份子的政策。
和推行左派意識形態、反聖經、大搞政治正確、甚至給女性洗腳、親吻非洲黑人和穆斯林男子腳趾頭的羅馬教皇方濟各相比，達賴喇嘛才是清流、難得堅持說真話的政治和宗教領袖。他有所作為，有所不為，不懼中國對他政治理念的刻意歪曲，也不畏西方左媒的惡意圍剿，這才是「真佛」。
達賴喇嘛多年在世界各地弘法傳道、演講訪問。他講解慈悲、同情、修身養性的兩本專著都上了《紐約時報》的暢銷榜。無數人從他的教誨中得到慰藉和心靈的啟迪。他強調的非暴力哲學等，避免了漢藏之間的流血戰爭，促使了整個西藏人民的精神凝聚和宗教道德感，對西藏民族和文化得以倖存延續厥功至偉，也對在世界範圍弘揚佛教的慈悲情懷起到了當今無人可比的作用。
這位宗教領袖90歲了，他的長壽是西藏人民，也是中國人民，世界所有愛好和平、追求善良與內心平和的人們的福音！
祝尊者達賴喇嘛生日快樂！願他老人家長命百歲，繼續造福世界！
作者附記：本文節縮版發表在臺灣《看》月刊2025年6月號。因雜誌篇幅限制，文字做了很多壓縮。這是全文。
